然而,前來的賀客們雖然送上大禮,但心中著實忐忑,憂心的當然是冷耆的怪病。可不來也不成,冷家財大勢大,就連皇上也三不五時從汴梁派人南下慰問,何況,萬一冷耆要是沖喜成功,將來沾他的光,在政商方面更上層樓可就容易多了。
所以,時間不過午後,賀客已是川流不息,但都被安排在前廳,至於山莊後方以一座高高紅牆相隔的「流酣齋」,則是新郎冷耆獨居養病的院落,在兩扇厚重的木門前,兩名冷耆的忠心侍從在外站崗,僅有特定的人得以進出。
大門後,是一深幽的亭台樓閣,清靜幽雅。
紅瓦亭台上,圓石桌前分坐兩人。
其中一名俊雅不凡、神采過人,身著一身大紅喜袍,有著天生的懾人貴氣,仔細一看,竟然就是當今皇上曾經派遣多名太醫親自診療,並讓太醫作出「病入膏肓,時日不多」結論的冷耆!
至於坐在他正對面的,是他的摯交損友卓相文,他懂醫術,但更擅易容。
喝了口茶,卓相文看著快要出頭天的好友。
說來,光芒畢露就是這個好友災難的開始,除了宮中原本就廝殺激烈的權謀鬥爭外,新皇趙恆的猜忌心重,易信讒言,腦中塞滿了冷耆欺君叛國、意圖謀反的言論,即便近年來,冷家已遠離紛擾的朝政,移居明倫山莊,從事陶器製造買賣,並將經商版圖拓至海外,沒想到,這又讓一些怨妒冷耆平步青雲的重臣有了新的攻擊點,說冷家累積財富是為了奪回帝位。
為此火冒三丈的冷耆誓言揪出那些惟恐天下不亂之人,所以,才在他的建議下刻意裝病,另一個用意也是要讓趙恆放心,一個行將就木之人還會跟他爭什麼權位?
此時外頭鑼鼓喧天,震耳的鞭炮聲亦愈來愈近,甚至還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人潮的熱鬧歡呼,可以想像山莊外的街道肯定是萬人鑽動。
「新娘子快到了。」
卓相文饒富興味的瞅著好友看。
「又如何?」冷耆懶洋洋的反問。
「又如何?你不好奇那個倒大楣的新娘長啥模樣?」
「只要不是杜大人的千金,我都不在乎。」
杜嬌嬌是標準的金枝玉葉,目中無人、嬌生慣養的個性讓他很受不了,從她十三歲見到他之後,就一直對他糾纏不休,這一次幸虧好友腦筋動得快,想起陰陽交合,把怪病過繼到新娘的說法,果真嚇得她裝病閃避,讓她爹緊急找人代替,如此一來,日後就算他健健康康,相信杜嬌嬌也沒有臉再纏上他吧!
想到這裡,冷耆嘲諷一笑,起身走往張燈結綵的正廳,眼角餘光注意到好友也跟上前來,兩人一前一後的經過古典雅致的廳房,再轉往右後方的新房。
拉開床上的層層紗簾,冷耆脫了鞋子躺回床上,再接過好友遞到手上的人皮面具。
「不去拜個堂?」卓相文打趣的問。
「以這副鬼樣?」冷耆指著自己戴上面具的臉反問。
他目光含笑的看了自己的得意作品一眼,「不能,不過,我比較擔心新娘子。」
「她看到我之後,不是尖叫就是昏厥,何須擔心?」
「還有一種——嚇死?」
冷耆冷冷勾唇,「她有膽子嫁過來,就得承受後果,怪不了誰。」
說到底,他對這樁婚事還是心不甘情不願,雖然成功擺脫了杜嬌嬌,可是他也有一種落入陷阱的感覺,而設了陷阱的人,極可能就是卓相文跟自己的長輩,但爭辯已無用了。
第1章(2)
深沉的夜,恩靜賢頭戴重重的綴珠鳳冠,雙手也戴了好幾個珠寶瑪瑙戒指,糾結著一顆沉甸甸的心,端坐在鋪了紅巾的椅子上。
頭上仍罩著喜帕,她一直忍著想把綴珠喜帕拉下,看看那名躺臥在床上的新郎官的衝動。
室內的空氣雖然流動著,但有一股凝重死寂的氣息籠罩,靜悄悄的。
片刻之後,終於有了動靜。
她不安的吞嚥了口口水,感覺到有人開了房門,然後,一雙黑皮長靴落入自己低垂的視線。
「新娘子,我是卓相文,是妳相公的好友兼大夫,我替冷耆為妳揭開喜帕。」
喜秤勾起喜帕,映入恩靜賢眼簾的,是一張斯文俊逸的臉。
卓相文卻是一臉錯愕,怎麼也沒想到杜老奸這麼好心,推薦而來的新娘子竟如此纖細美麗,那雙澄淨黑眸更是令人驚艷,雖然此刻帶了些畏懼。
難怪!梅姥姥說她親自派人去汝州偷偷鑒定過也調查過,潘家丫頭絕對有資格進冷家門。
「嘿!卓笨蛋,你是新郎啊?還不快滾出來!」
房門口突地響起一個俏皮嗓音,恩靜賢忍不住轉過頭,就見一名看似活潑俏麗的美人兒俏生生的站在那裡,一見到她,雙眸倏地瞪大,還大聲嚷叫起來。
「哇,我的天啊,撿到寶了耶!」
「冷采芸,妳快出去。」卓相文瞪了她一眼。他明明是個很厲害的大夫,她卻老叫他笨蛋,不過,只有她可以這麼叫就是了。
「那你呢?把她交給我哥,快出來!」她也狠狠瞪他一眼,但一看到新娘子,又笑咪咪的指指自己,「我是冷采芸,該叫妳一聲『小嫂子』,妳好美哦。」
「呃——謝謝。」恩靜賢羞紅了臉。
連聲音聽來都這麼溫柔,膽子只怕不可能太大了!
卓相文濃眉一皺,好心建議,「妳要有心理準備,冷耆現在很不好看。」如果知道新娘子是這麼溫柔的人,他應該會「手下留情」,不會給好友一張嚇死人不償命的人皮面具的。
很不好看?心裡竄過不安,恩靜賢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卓相文看冷采芸一溜煙的走人後,才對恩靜賢招手。
「這邊。」卓相文示意她起身走到床前。
他很善良的先拉開後半部的紗簾,讓新嫁娘瞧瞧好友脖子以下的部份。
恩靜賢不由得一愣。怎麼冷耆的身材看來一點也不瘦弱,高大的身形幾乎佔住了整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