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決定,曾經引起家庭革命,母親還三天兩頭到他的住處吵,直到半年過後,知道他意志堅定,母親才終於死心。
他很清楚自己玩不來爾虞我詐的遊戲,過於耿直的個性無法在「白色巨塔」裡存活,就算有父兄的庇蔭,他也不會快樂,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做個小法醫。
「是沒錯啦,但是……」光想到屍體,還是很嚇人,忍不住好奇他為什麼選擇這條路。「你為什麼想當法醫?」
「法醫可以聲張遲來的正義。」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他又進一步說明。「從屍體的死因可以找出真正的兇手,還死者公道。」
明明法醫和醫生同屬一家,只差在對像有沒有生命跡象,但待遇卻是天差地別,人人搶當名利雙收的大醫生,卻沒人願意做錢少事多的小法醫。但是對他來說,小法醫的使命更加重大。
「聽起來像是正義使者的化身。」從沒想過法醫的工作還有這層意義,不禁對眼前的呆頭鵝刮目相看。
「沒有啦……」
「紀法醫,不好意思,現在才來打招呼!」年輕老闆抓起身上的圍裙擦手,憨厚的臉上流露著真誠的笑。
「陳先生,跟你說過好幾次,不要這麼客氣,否則我以後不敢上門了。」紀可法趕忙站起來,斯文的臉寫滿無奈。
「失禮啦……我看到你太高興了嘛!嘿嘿……」老闆不好意思地抓著頭。「若不是你的幫忙,我媽就白白被醫院害死了,真的很謝謝你!」
「我只是做我分內該做的事。」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年前,陳老闆的母親因為感冒去某家大醫院求診,沒想到吃完藥的隔天竟然暴斃身亡,家屬質疑是醫生開錯藥,醫院則堅持是病人隱瞞其它病情,跟醫生開的藥無關,結果鬧上法院,他則是受委任的法醫。
「你是唯一敢接下我媽那件案子的法醫。」年輕老闆越說越激動,眼中還泛著感激的淚光。「那件案子在法院躺了半年,遲遲等不到法醫來驗,大家都怕得罪那家醫院,讓我媽的遺體只能一直冰在冰櫃,直到你接下案子,才讓醫院認罪,還我媽公道!」
丁茤萸靜靜坐在一旁聆聽,拼拼湊湊出大概的來龍去脈,一點兒也不驚訝呆頭鵝會接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案件,因為他太有正義感了。
雖然兩人根本談不上認識,但她就是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而且從他先前提到任職法醫的原因,也能猜出個大概。
這個男人就是剛直過了頭,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只說想說的話,只做該做的事,這種個性很容易惹禍上身的,但他卻毫不退卻。
剎那間,她看他的眼神起了變化,添加了幾許尊重和敬佩。
紀可法確實是一個呆子,但絕對是碩果僅存的可敬呆子。
「證據會說話,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紀可法還是一臉平常,看不出情緒起伏。
「問題是,只有你會實話實說啊!」另一名發福的中年男子擠開兒子,握住紀可法的手猛搖,眼睛溜到對面的丁茤萸時,露出開心的笑容。「交女朋友啦?這個小姐很漂亮捏,我喜歡。」
「她不是我女朋友啦!」他連忙用力搖頭否認。
「唉呀,不要不好意思啦!這個小姐很漂亮,欸……我好像看過你耶……」老老闆好奇地盯著丁茤萸瞧。這麼漂亮的小姐,看過一眼就會記住的,怎麼會忘了在哪兒看過呢?
「就跟你說她不是我女朋……」
他極力撇清的態度讓丁茤萸聽了後,心頭莫名的很不是滋味,眼波一轉,一臉委屈地低訴。「你竟然不承認我的身份,我的條件有差到讓你不敢承認嗎?」
男人急著跟她拉近關係都來不及,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視她如蛇蠍,極力撇清,聽了真讓人不舒服,悶哪!
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面子作祟,還是其它什麼原因,反正他越是急於撇清,她越是不想放手了。
「你在胡說什麼啊?」紀可法傻眼,傻愣愣地瞪著一臉哀怨的女人。「我們根本沒……」
「我們如果沒有交往,你怎麼會帶我來這家店?」鬈翹的睫毛微顫,嬌艷的臉看起來好哀傷。「你明明說要帶我來認識老朋友的……」
「法醫,這就是你不對了。」年輕老闆見不得美女傷心,出面相挺。
「男人不可以讓自己的女人傷心。」老老闆還是沒想出在哪兒見過她,但嘴巴不忘跟著說教。
「她不是……」他慌亂地猛搖手。
「男人要敢作敢當。」老老闆說出至理名言。
看到他百口莫辯的慘狀,一掃丁茤萸悶了一整天的氣。
認識他沒幾天,已經被他氣到沒力,難得有機會能整到他,開心啊!
不過,更讓她暗喜在心中的,竟然是被誤認成是他的女人!
若在以前,這絕對是她的禁忌,她非常厭惡被視為某個男人的所有物,只要有人敢這麼說,她絕對不留情面,掉頭就走。
但她今天不但主動促成這個誤會,還沾沾自喜被當成他的女人,甚至喜歡這個美麗的誤會……
看來,她的確對他另眼相看。
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她的?
「我……」紀可法第一次嘗到有理說不清的滋味,轉頭看向陷害他的罪魁禍首,但見她一臉得意,唇角勾著得逞的笑,眼中燦爛的光芒炫花了他的眼。
這才發現,她雖然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但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挺又直,嘴唇紅嫩嫩的,皮膚也很粉嫩光滑。
他對美醜向來沒有什麼分辨能力,但是她的長相很順他的眼,而且每一秒鐘都有新的發現,看再久也不膩,就像「屍斑」,隨著時間會有不同的變化,讓他忍不住想要深入研究。
「你在看什麼?」墨黑的眼眸透過鏡片直直瞪著她看,璀璨的光芒讓她的心跳有些加速。
「屍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