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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不知道與不願意知道,是有很大的差別的。她這個人啊,和外表不同,實際上的她,其實是個膽小的人,就是因為她很清楚,一旦她跨過去那道黃線了、一旦明白了,那麼,他離開她的時間,恐怕也就快到了。

  鞦韆晃動的孤單金屬聲,在無人的公園裡聽來格外刺耳,而四面八方湧來的寒意和恐懼,讓她不得不振作起來試圖去製造點溫暖。她搖搖他的臂膀,「今年你和婆婆都來我家過年吧,我媽說她要好好的感謝你常來替她代班,而且人多我家也會熱鬧點。」

  「可以順便在妳家留宿嗎?」他想了一會兒,而後故意以充滿期待性的語氣在她耳邊問。

  她一掌往後拍向他的額際,「道場很大,你不會缺地方睡的。」

  「我看我乾脆找個正當的理由,往後年年都在妳家吃年夜飯算了。」與其去跟一堆臭男人擠在一塊兒睡,他寧願睡香閨。

  她滿臉無所謂的模樣,「等你打得過我媽時再說吧。」

  「我真的可以嗎?」早知道他就不保留實力了。

  「別太有自信了。」為了他的大言不慚,她小力的在他的腹側架上一記拐子,豈知卻惹來他一陣忍不住的輕笑。

  久違的笑意再次飄進她的耳底,伍嫣滿足地感受著他胸膛間傳來的震動,像是要留住流星的尾巴般,極力想要將這稍微忘記現實的片刻再多留久一會兒。

  「再不回去我們會感冒的。」他輕聲對她提醒,可是他本身卻連動也未動。

  她笑笑地偎進他的肩窩裡,「到時我們再傳染給四海,給他來個有難同當。」當殘留在他們嘴角邊的笑意,逐漸在淒冷的夜風中沉澱了後,他們就像是放棄了抵抗寒意,再也不點燃另一根希望的火柴般,不約而同地咀嚼著此刻有些令人難以下嚥的默然。

  承載著兩人重量的鞦韆,在颯冷的風中蕩呀蕩,即使彼此的吐息都在風中因寒意而化為陣陣白煙了,他們還是一徑沉默地以擁抱感覺著彼此的存在,只是單純地分享著彼此的體溫,並且遙望著浩瀚的星空,想像著在那片星海裡一艘艘即將揚帆遠航的旅船,日後將會在天際的哪個角落裡安心靠岸。

  勁韌的寒風吹掀起伍嫣的一繒發,飛快地掠過她的眼簾,她眨了眨眼,試著在鼻息催吐出的白色煙霧裡仔細地回想起,在她身後的杜寬雅,以往曾經在面上有過的幸福笑意。

  自從他母親入院了以後,她就沒在他臉上看過什麼特殊的表情過,與其說他是無動於衷,不如說是,他把心頭的一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既不想讓人知道他究竟把那扇門藏在哪兒,也不希望有人前來敲打。

  看著這樣的他,她不想去計算,距離他傷心的日期還有多久,可是,眼看著有如夕陽西落般的日子一日倒數過一日,靜靜地待在他的身旁的她,默然旁觀著他那有如細火慢熬在心頭上的煎熬,令她很不想卻又很是希望,這段難捱的日子它能夠早些結束。

  只是,她再也不想聽見,他近來總是在夜半里孤零零地彈奏著令人感到悲傷的肖邦夜曲,或是看著他獨自一人站在星空下瞠大了空洞的雙眼,漫無目的地遙望著,那一段似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只要現在就好。

  只要現在他仍牢牢的握著她的手就好,只要他還戀戀地依偎著她,她可以什麼都不看也都不理,也不會強行推開他心版上沉重的門扉,試著去刨挖出他的傷痕。

  因為她隱隱約約地覺得,一旦當他們路經了那個必然來臨的傷痛彎角後,恐怕,他們就要永遠脫離青春單純的軌道了。

  第5章(1)

  過完年後不久,一切來得很突然。近來一直都在醫院加護病房守著的杜寬雅,在突然提前下起春雨的某天裡,向學校請了喪假。接下來的日子,他拒絕了所有師長與朋友們的幫忙,獨自一人打理起母親的後事,在殯儀館與家中忙碌地進進出出,就好像唯有讓自己忙碌些,他才有辦法在疲累中忘記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一切一樣。

  火化的那一日,是個冬末早春中,難得一見的晴朗好天氣。

  身著一身黑衣,獨自站在火葬場外的杜寬雅,在等待火化完成的那段時間裡,他並沒有等到他本來就不指望的父親到場。而當年,因他母親是為愛拋棄了一切,與父母斷絕親子關係、斷絕往來的緣故,所以在這一日,除了那個患了重感冒無法前來的外婆外,母系那一方的家族,也沒有半個人出席,或是站在這裡陪他一塊兒等待。迎著仍是略嫌寒冷的風兒,杜寬雅仰首望著晴空中,那一縷正裊裊升起的白煙,試著去回想起,母親那一張在病榻上蒼白又美麗的面容。

  終於,她可以自思念中解脫了。

  她再也不必過著那種與所愛之人分離的人生,她亦不必再背負著思念的重量,也不必孤獨地仰望著天空,然後把心放逐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總是遙想著那一段她曾經擁有過的愛情。

  聽火葬場的住持說,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麼潔白乾淨的骨灰了。

  撿拾好骨灰的杜寬雅,不語地低首看著手中壇裡有如白沙般細緻的骨灰,在合上壇蓋之前,他不能阻止自己地一直在想,在終於走完人生的這一遭之後,他手中的母親,為什麼仍然是這麼的單純潔淨?為什麼,她還是這麼不遺餘力地刺痛著他的眼睛?那彷彿就像是……

  像是……她年少時的那一段愛情,就像場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的惡夢般。

  她仍舊是當年那個不知世事險惡的富家嬌貴少女,她還是活在那個等待著白馬王子來迎接她的完美夢境裡,她從沒有碰觸過這世界的塵埃,沒有遇見他的父親,更沒有品嚐過長年的思念與等待,她也從來沒有過……他這個她始終都不能對別人道出口的私生子。像是想要在傷口上灑鹽的朝陽,在他捧著骨灰走出外頭時,毫不客氣地刺向他的眼瞳。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等待著眼中那一陣不適過去,可是,等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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