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緊黏在伍嫣身後的杜寬雅,眼角餘光再次看見一隻狗兒轉過巷口處,朝他們這方向走來時,他緊張地再次抱緊了擋在他前頭的伍嫣。
「手、手……」她拚命拍打著他又纏上來的手臂,「輕點,我的手快斷了! 」
置身事外的富四海,涼涼地對她身後的杜寬雅開口。
「這位鄰居,她的身材不夠大只,你躲在她後面是藏不住的。」他都不想想他們兩人的身高差了快三十公分嗎?聽了他的話後,杜寬雅索性將伍嫣整個人環抱起來,拿她抵擋對面那一隻搖著尾巴走過來歡迎他們回家的小黑狗。
「痛痛痛……」兩腳離地的伍嫣直大聲喊疼,「寬雅,你別那麼用力……」
富四海晾著白眼,「老兄,你把她當成驅狗符來使用嗎?」
一路上都被杜寬雅這樣扯過來抱過去的伍嫣,在力氣大得嚇人的杜寬雅又死命地捉緊她時,再也受不了地向外求援。
「四海,快救救我!」
富四海冷冷地自鼻中贈出一口氣,「基本上,寵壞他本來就是妳的錯,所以妳不值得救。」
「四、四海……」眼中盛滿恐懼的杜寬雅,在那隻狗兒始終都繞著他轉圈圈時,也忍不住向他求救。
他再把頭往旁一甩,「連只四隻腳的你也好怕成那樣?你也不值得救。」沒用的東西,也不想想他的體積是那些犬輩的幾倍呀。
全身酸痛只想求個解脫的伍嫣,在遲遲等不到援手時,火力十足地對這名見死不救的鄰居開吼。「富四海,你要敢再說風涼話,我就照三餐跑去你家把你捧得連富媽都不認識你!」
回想起她家中就是開柔道道館的富四海,不情願地撇了撇嘴角,不得不應他們要求下海解救蒼生。
「好了好了,把放她下來。」他走至他們兩人之間,使勁地將他們給分開來,再彎下身子抱走那隻小黑狗,好讓杜寬雅有機會可以快點逃回屋內避難。
回到了杜家大宅裡後,富四海拉著伍嫣齊坐在這位新鄰居的面前,決心向他討個他對狗類為何會那麼恐懼的原因。
「說吧,你為什麼那麼怕狗?」治標不如治本,與其讓他們兩個天天都像個受虐兒般地上下課,還不如一勞永逸地解決他那懼狗的毛病。
好不容易才鎮定下心神的杜寬雅,內疚地為受苦受難的伍嫣沖上一杯芳香的紅茶後,坐在他們兩人的面前,緊握著十指向他們低吐。
「國中時,我住在外公的官邸裡,我曾差點被我外公的狗給咬死過。」
「是什麼狗把你給嚇成這種心理障礙的?」家中也有養狗的富四海,想不出到底有什麼狗可以差點置他於死地。
「我外公養了十隻德國軍用狼犬……」被十隻軍犬集體攻擊可不是開玩笑的,還好當年他外公和住在官邸裡面的衛兵救得快,不然他的一條小命早就不保了。
在聽完他的說詞後,富四海在心底邊為他慶幸著能撿回一命之餘,並不認為一個屬於童年時期的傷痛,會一輩子就這麼根深蒂固完全無法剔除。
他搓了搓下巴,「這簡單。」
「你有辦法矯正我的懼狗症?」杜寬雅有些懷疑這已是多年的毛病,真有能夠治癒的一日。
「當然有。」富四海氣定神閒地站起身走至窗邊,扯開了嗓子往自家的方向大喊:「巴士底!」
富家極度忠誠的家犬,經富四海一喊,便在最短的時間內衝至杜宅裡拜見主人。驚魂甫定的杜寬雅一見來者又是一隻狗時,連忙又縮到伍嫣的身後去避難。
「閃開閃開,妳別再寵他了。」富四海一把推開伍嫣,將手中人稱「極惡吉娃娃」的愛犬擺至杜寬雅的面前,「巴士底,他要是敢動就咬他。」「四海!」眼看著面上失去血色的杜寬雅,一雙唇都因此而泛白了,伍嫣氣急敗壞地想要阻止他繼續亂灌猛藥。
「俗話說面對恐懼即是唯一戰勝恐懼的辦法,妳要是再寵著他,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面對他的問題?」一隻迷你型的吉娃娃,哪能對杜寬雅造成什麼傷害?真正傷害著他的,不過是那一段早該刪去的有害回憶而已。
「小、小嫣……」
感覺全身血液就像在逆流一般,杜寬雅頭昏腦脹地朝她伸出一手,但就在這時,手中抱著巴士底的富四海一個手勢不穩,熱情過度的巴士底即撲至杜寬雅的面上。
他登時只覺眼前一黑,接下來便什麼也聽不見也看不見了,他的眼角餘光,甚至沒來得及留住伍嫣與富四海倉皇失措的模樣。
不久過後,某種類似飄浮的感覺,似正帶著他移動著,隱隱約約中,他聽見很多聲音,正在他的耳畔敲打著,接著便爭先恐後地湧進他的耳裡,強迫他收容起遭他流放在歲月裡已久的它們。
站在窗畔的母親,總是強自忍抑的啜泣聲、夜半父親走遠於廊上時,一步步不留情離去的腳步聲、凜冽的冰雪切割在心版上的聲音、送他遠離故鄉的飛機起降時的龐大囂音、火車行駛在軌道上時,鐵軌下方枕木一陣又一陣傳來孤獨的嗚咽聲……
種種帶著記憶溫度的聲音,自他夢境的這一隅傳到了另一隅,強拉著他,從這一頭的天空再飄流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清亮的水聲,在糾擾著他的種種繁聲中,顯得格外的清脆悅耳,一鼓作氣為他揮開了夢裡的層層迷霧,也帶他離開了過去。
「你醒了?」當伍嫣將冰涼的毛巾放上他的額際時,很高興看到昏睡了幾個小時的他終於張開了眼。
剛醒來的他,一時之間還有些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舒服地皺緊了眉心,遍佈全身力不從心的倦怠感,與四肢傳來陣陣的酸疼感覺,不禁讓他覺得好疲倦。
「你發燒了。」看著他那雙困惑的眼眸,她慢條斯理地向他說明,「我媽說,你剛來到個陌生的地方就一直緊繃著神經,直到身體終於受不了時才做出了正確的生理反應。」真要說起來,巴士底或許是擊潰他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腦際仍是昏沉沉的他,看了看房裡的人數後,勉強拉住她的衣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