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失約,我有托小紗告訴妳一聲。」聽出她語意裡的埋怨,秦關解釋道。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遇見小紗。」誰知道他是不是臨時編來的脫罪之詞,和小紗一起串供!
「朱朱,妳也知道小當家最近心情低落,難得她會打起精神想梳整外表,所以!」
「謙哥人好好哦!」完全不想聽見他口中提到嚴盡歡怎麼樣又怎麼樣,朱子夜幾乎是跳起來沖喉吼出來,以音量壓勝他,「一路上陪著我說話,怕我無聊啦怕我悶啦,買東西給我吃,還怕我又摔下馬……」
「又?」他捕捉到這個字眼。
呀,露餡。她本來不想讓他知道這事兒,不想討罵挨,秦關平時沉默歸沉默,數落起她來也是能嚼哩啪啦。
「朱子夜,妳摔馬?」秦關聲音一沉,面容嚴肅。
「對……」見他探手要捉她,檢查摔著了哪裡,她連忙改口:「不算啦!我連地都沒沾到,謙哥就出手救我,把我拎到他的馬背上,不然我現在哪有命在這裡大啖烤雞腿?早就躺平在木板上,等著你們拿一碗白飯和雞腿在我腳尾拜了,好嗎?」
「妳怎麼如此不當心!妳忘掉以前摔馬那一回,差點害妳變成殘廢嗎?」因為擔心,他的語氣無法平和。
「你這麼凶幹嘛?我又不是自己愛摔馬!誰這麼無聊拿生命開玩笑?」
「妳一定是在馬背上發呆!」每回摔馬的理由都一樣!不是發呆就是不專心,再不然則是讓身旁景物勾住目光,忽略安全。
猜對。
朱子夜漲紅臉,正要反駁,公孫謙端著熱茗款款步來。
「在外頭就聽見你們對吠的聲音,吵架了?」
秦關靜默,朱子夜扁嘴,沒人回他,他不以為意,為三人斟茶,一人一杯。
「我才沒跟他吵哩,是他在罵我。」朱子夜向公孫謙告狀,看起來就是想拉攏公孫謙站在自己這邊,一起對抗秦關。
哼,對歡歡吳儂軟語,對她就怒目橫眉,不公平!
「妳關哥不會胡亂罵人。」與秦關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公孫謙,深諳自己兄弟的個性,若說夏侯武威或尉遲義會罵人,他信,但這罪名扣在秦關身上,不可能。秦關平日寡言,想引他說話,就得自己先拋出問題給秦關接,否則秦關可以一整天不用開口。
「他就是會胡亂罵我。」只對歡歡慈眉善目,聲音多軟多輕,多怕嗓門大一點點就會嚇壞歡歡似的。「而且罵得很順口,連換氣都不用。我印象中,他總是凶巴巴的,很少笑,看見我來嚴家當鋪,他也沒有很開心呀!」
公孫謙以扇柄輕抵她的唇,阻止她往下說。
「吵架沒好話,妳別說了,省得說得自己不痛快,也傷了人。」狠話,如雙面刃,說者事後懊惱無比,卻無法將一字一句嚥回肚裡去;聽者心裡難過,兩敗俱傷。
「……好嘛。」
出乎秦關意料,公孫謙短短淡淡幾句,便讓朱子夜乖乖聽話,柔順得像小綿羊,安靜坐下來喝她向來不愛的苦甘茗茶。
不安,縈繞在秦關心口。
剛剛我看見謙哥對付上門鬧事的混蛋,好帥呢!
我覺得謙哥光是站在當鋪大廳,就讓人好放心。像謙哥這麼出色的孩子,為什麼他爹娘拾得賣掉他?我要是他娘,疼都來不及了呢。為什麼謙哥變成流當品之後沒能賣出去?我要是帶銀兩上門的客人,我就會買他。
你賣相不好啦!又不會說好聽話,又問,又沒有付謙哥好看,又沒有謙哥厲害,又沒有謙哥愛笑!
謙哥人好好哦!一路上陪著我說話,怕我無聊啦怕我問啦,買東西給我吃,還怕我又摔下馬……
她不曾,在他面前,提及另一個男人的名,如此頻繁、如此滔滔不絕、如此讚不絕口,如此……雀躍開心。
以前,她三句不離「關哥」,今天,他還沒從她口中聽見她叫他「關哥」他被取而代之?
秦關木然啜飲熱茗,茶湯下肚,未進食的腹腔緩緩疼了起來,他忘了自己空著腹,喝下清冽解膩的茶,自然傷胃。
又或者,在疼著的,並不是胃……
第4章(1)
昨夜並沒有不歡而散。至少,朱子夜和公孫謙之後轉往涼亭賞月,聊得很開心,默默退開的秦關,如她所願地不與她吵嘴,不成為她印象中,總是凶巴巴罵她的傢伙。秦關過了五更仍無法成眠,決定起身燃燭,做些可以分心的事,卻一連做壞三條銀飾平安鎖,更錯把一隻名貴的流當金鐲給熔掉……心神不寧,多做多錯,不如不做不錯,秦關放棄再弄砸第五件飾品,乾脆坐定不動,睜著眼,平窗口外仍灰蒙的晨。
肢體是空閒下來了,腦子仍是忙碌不堪,想著看見朱子夜與公孫謙連袂出現於眼前的怪異感受。
老實說,就算朱子夜真的認為公孫謙很好,也不過是件小事,公孫謙確實值得那些讚揚,無論是相貌、人品、性格、能力,皆屬上上選的出色,他打從、心裡敬佩公孫謙,視他如兄。
朱子夜算是公孫謙自小看大的小丫頭,兩人有好交情亦相當正常,他又何必庸人自擾,以為遲鈍的她會突然開竅去瞭解什麼叫「愛」?她仍是株含著花蕾的小花,尚未為誰艷紅了瓣色、尚未為誰掙脫了萼的束縛,她離愛情還嫌早了一些,再過幾年,等她足以明瞭情愛為何物時,他才決定送上他為她量身訂做的整套珠貝首飾!這些年來,一點一滴累積了耳飾、指環、手煉、頸飾、珠花,全以她最愛的白色珠貝為主,他甚至在鑽研製作出類似捕獸夾的飾物,當然不能像捕獸夾具有殺傷力,而是咬合力不差又點綴了雪白珠子的虎口夾,方便不會用釵子綰髮的她,可以輕鬆左右捉兩繒長髮再夾緊,便是漂亮的髮型- 親自上朱家牧場,向朱老爹提親。
他想娶她,從幾年前,便開始產生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