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她乍聽之下,會驚訝地合不上嘴兒,更或許,朱老爹會比她更加驚嚇,原來野女兒也是有人想愛的,說不定,朱老爹會問他,是否需要雙手奉上幾千隻羊當嫁妝才不會虧待他。
興許,她會大聲嚷嚷:我們是哥兒們,怎麼可以婚配,那是亂倫!
他會讓她知道,哥兒們這三個字,不是像她與他這樣當的。
哥兒們不會魂牽夢縈、哥兒們不會無話不談、哥兒們不會樂見對方眼中出現了第三個人。
他沒有當過她是哥兒們,那是給了歐陽妅意和嚴盡歡的感情,絕不是給朱子夜的。秦關正放寬了心,便瞧見朱子夜托著滿滿一大碗的雞絲粥及幾碟配菜,步伐輕快地朝他這兒而來。她就是這樣一個率真女孩,幾乎沒有隔夜仇,說她遲鈍也好,說她反應慢也罷,甚至說她有點粗性子也可以,她不興冷戰那回事,不愛生悶氣,傷害她自己的身體,昨天和他有些不愉快,今早便全數拋在腦後,帶了早膳來求和。
這也是教他很喜愛她的一點。
「關哥。」好眼力的她,遠遠就透過窗,看見秦關坐在桌旁。
秦關在窗邊接過沉沉的膳食,朱子夜嫌麻煩地捨大門而直接跳窗進來,秦關本想數落她幾句,但隨即憶起她的埋怨,說他老是板臉罵她,他很識趣地閉嘴不囉峻,只讓「早」這個字從喉裡滾出。
「你昨天晚膳沒吃耶,來來來,我盛了好多雞絲粥,你快吃。」她一進屋,托盤裡的大粥盅捧到他面前,再送上調羹一支。
「妳怎麼知道我……」沒吃晚膳?
「謙哥說的呀。謙哥說,他去廚房泡茶時,看見灶邊留有兩人份的飯菜,灶上還有一鍋溫湯,猜想是你幫我留的,而且你應該準備陪我一塊兒吃,對不?」朱子夜很坦白,並不是她太細心去發現秦關的體貼,昨天依然氣著秦關- 不知是氣他失約,還是氣他愛歡歡,抑或是氣他好好一句話不肯慢慢說就先用罵的- 總之她氣嘟嘟的,和公孫謙喝了幾杯茶,只覺得苦,完全感受不到甘味,它們根本沒法子燒熄她的火氣。那時,公孫謙彷彿想到了什麼,才道出他在廚房灶上看見的猜測。她以為公孫謙是想幫秦關說話,撒了小謊,雖然她聽秦關說過關於公孫謙「實話實說」的怪癖,還不曾親眼見識過。
於是,她跑一趟廚房,果真看見了飯菜。
別說是氣,連個屁也沒剩了好嗎?
要不是看見秦關房裡的燭火已熄,她真的會半夜三更拉他起床吃宵夜。
即使肚子很撐,裝滿了飯館的美食沒消化,她仍是一口一口吃光飯菜,涼掉的酥炸雞腿啃得乾乾淨淨,她才不要浪費好哥兒們的心意,然後再趕著最早的清晨殺上門,拿食物餵飽他。他餓了一整夜,又喝了一杯茶,一定胃痛,這是他的老毛病,她曾在他的信中讀過,聽說是他父親剛過世,繼母不願照顧他,放任一個孩子有一頓沒一頓,有時整日沒東西吃也是常事,他的胃,便是那時給弄壞了。
「原來如此……」秦關還以為她關心他,才會察覺這件事,是謙哥告訴她的。
「來。」她催促他吃,秦關默默舀一匙入口,她笑吟吟看著他吃,不停問他好不好吃。
「妳也吃。」
「昨夜吃得有點撐。」她拍拍肚,苦笑,她幾個時辰裡吃下兩頓飯,飽到現在。是指公孫謙帶她去飯館大吃大喝一事吧。秦關略帶酸意地想。「關哥,我這次待了好久,再不回牧場去,我爹就會把我罵臭了吧。」她最近耳朵都好癢,定是老爹遠在山的那一端,照三餐罵她這個貪玩臭女兒。「所以,我差不多也該走了,明天吃完早膳,我就回去了。」
「嗯。」每年都會面臨分離,他不意外,也不覺得有依依難捨的悲苦,她走了,明年仍是會來,她走了,寫滿蚯蚓字的書信隨後就到。
「那你……」會送我回去吧?
回程的路不算短,有人陪,可以東聊西聊,打發馬背上枯燥的時間。
那條路上,只會有她和他,有時騎馬騎累,找棵大樹坐下來嗑饅頭、歇歇涼,若想小憩片刻,背靠著背就能閉目養神,不過大多數時間她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頭,她只要一想到今日一別,還得數過好幾百天才能見面,她便捨不得耗費在睡午覺上。
朱子夜正要多此一問,她很清楚,秦關一定會點頭同意。
「關哥?」春兒輕輕敲門扉,在外試探喚道,打斷了朱子夜的提問。秦關擱下匙,起身開門。
春兒見他早已清醒,便笑言:「小當家請你過去幫她梳頭。」
「好,我待會就去。」達成主子叮囑的春兒走遠了,秦關關上門扉,轉身就看見朱子夜瞪著粥碗,粉唇緊抿,方才笑嘻嘻的模樣,已不復見,他甚至捕捉到她蹙了蹙眉。他以為她在深思著什麼天大難題,才會面容嚴肅。
「朱朱,怎麼了?」
她現在不想看見他的臉,所以大眼瞠著,只看粥,其餘什麼也不看。
又來了又來了,那股討人厭的失落和寂寞又侵襲上來了……他等會兒就要去找歡歡,就要為歡歡順髮梳髻,就要攏握她細膩烏亮的長髮,
一絲一絲,一繒一縷,梳著,理著,再仔細將它們盤束在她蠔首上,為她挑釵選步搖,為她勾上耳墜子……
討厭!
討厭討厭討厭!那是一幅深深教她討厭的景象!
她掄起小拳,努力不去想它,偏偏它活生生就在腦海裡上演,彷彿眼前正有妝台銅鏡、有秦關、有嚴盡歡、有笑、有情意……
討厭!討厭!
她會變得好寂寞的……
當他離她越來越遠,當他心裡填了另一個女孩,他就會很疼很疼那個女孩,他就不會有其它空位來放置她這個哥兒們,然後,她寫再多封信,他不看也不回,讓她傻傻盼著,又失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