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沒使用,黃皮水管,都褪了色,還流出了青色幹掉的苔。
她嚇了一跳,然後想,反正可以當肥料。
輕輕,扯了下嘴角。
澆完花之後,她看見了老爸沾滿灰塵的車,不由得拿起刷子,拎著水管,小心的清洗了起來。
一開始起了頭,就沒完沒了。
沒有手機電話的打擾,她專心的做著手邊的事,慢慢的、小心的,一一面對收拾著父母與小妹留下的東西。
一支煙斗、一隻玩偶、一座彩繪玻璃的TIFFANY桌燈……
一件圍裙、一條小花手帕、一隻忘在茶几上的手錶……
她清掉那些東西上面的灰塵,將它們放進盒裡,收到櫃子裡,慢慢整理心情,細心打掃。
電鈴,在她開始拖地時響起。
她走去開門,孔奇雲站在門外。
「早安。」他說。
「早安。」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禮貌回答。
他抬起手,抹去她臉上沾到的髒污,問:「你在做什麼?」
「打掃。」她沒有閃,只輕問:「你來做什麼?」
「喝咖啡。」他瞧著她,手指仍停留,在她粉嫩的臉上,「我聞到味道。」
陽光輕輕,落在他臉上,讓眼前的男人,更加閃耀。
「那不是邀請。」她口是心非的說。
「我知道。」他開口,回道:「是我來討。」
心跳,不停。
渺渺仰望著他,然後妥協的退了一步,轉身進屋。
她聽見他跟了進來。
她沒有理他,拿起拖把,繼續拖地,清楚意識到他的存在。
他走進廚房,倒了杯咖啡給自己。
幾分鐘後,當她正要提著拖把到外頭洗拖把時,他跟了過來,替她清洗拖把,然後擰乾。
「還有哪裡要拖?」他問。
「剩廚房而己。」
她沒有和他爭這工作,當他開始拖廚房時,她走到書櫃旁,將整箱的玩具,拿到了院子裡,放到後車廂。
他很快搞定廚房,然後把她放在地上,清出來的垃圾,提了出去。
她慢了一步,抱著一箱卡通繪本出來。
那箱書,有點重,他伸出手,接了過來,問:「這些繪本,你想怎麼處理?」
「和玩具一樣。」她深吸口氣,直勾勾看著他,啞聲道:「送去孤兒院。」
她頓了一下,輕聲說:「我想,那些孩子,比我更需要它們。」
這女人的表情,教人心疼。
他本想上前,但她已經退開,回到屋裡,上了樓。
看著她的背影,他沒有追上去,知道她需要時間,所以只將書放到車廂裡,但才一會兒,她已經抱著一箱衣物回來,塞進後座裡。
這一箱,都是女孩子的,他猜樓上還有其他箱,是她父母的。
他跟著她再回到樓上,陪著她收拾那些她決定送人的衣服,陪著她整理她父母的房間,再陪著她,開車到孤兒院,把東西捐了出去。
一個早上,就這樣過去了。
當她從孤兒院的門口走出來時,整個人變得更加透明蒼白,但她還是顫巍巍的,對他露出一抹,幾近破碎的微笑。
那模樣,像是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所以,他朝她伸出了手。
那個勇敢又堅強的小女人,紅著眼眶,一路走進他懷中。
他將她輕擁,親吻她的頭頂。
「你做的很好。」他開口,柔聲稱讚:「真的很好。」
這男人,是如此溫柔……
渺渺吸氣,再吸氣,然後在他懷裡,鼓起勇氣,悄聲開口。
「孔奇雲?」
「嗯?」他的唇,貼在她額頭上。
渺渺緊緊環抱著他,聽著他的心跳,偷偷吸取他身上沉穩安定的力量。
她舔了舔唇,張嘴,又合上;合上,再張開。
他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的、耐心的,等著。
再一次的,她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該面對的事情,總是要面對,遲或早而己。
而今天,他在這裡,陪著她、支持她,給她力量。
顫顫的,她張嘴,這一次,吐出了字句,湊成請求。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夏蟬唧唧——
陽光穿透林葉,因風閃爍。
孔奇雲牽握著身旁女人冷涼的小手,走過鋪著石板的小徑。
雖然,只來過兩次,但他清楚記得,那地方的所在;畢竟,最近的一次,才剛過兩個月而己,那時他是陪著母親一起來的。
當渺渺主動提起,他微微一愣,雖然她清理了親人的東西,但他原以為,還得等上一段時日,她才有辦法來到這裡。
他曉得,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踏進這個地方。
不想面對,假裝忘記,如此一來,就能當作沒這回事,但是這裡有著殘酷的現實,教她想忽視,也難。
所以她不來,再也不來,直到現在。
她的手,變得更冷,汗又濕。
他注意到,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她其實也記得,路該怎麼走。
兩人踏上石階,往上,左轉,然後,她放慢了腳步。
他曉得,她不是不記得,只是又膽怯了起來。
沒有強迫她往前走,他跟著她放慢腳步,她臉色蒼白的,收緊了手,微顫。
然後,停下了腳步。
還沒到。
他曉得她知道,她仍望著前方,雙眸微微的紅。
心生不忍,他幾乎要開口,告訴她,不用急在今天,他們可以下次再來。
但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那也只是拖延而己。
熱風,襲來。
她吸氣、再吸氣,他握緊了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纏。
渺渺察覺,抬首瞧著他,眼裡滿是不安與惶恐。
「沒關係的。」他說。
她嚥了下口水,點點頭,緊握著他的手。
然後,舉步,走向前方,慢慢的,經過一個,又一個的蒼白石碑,最後在第六個石碑前,停了下來。
方正的石碑,沒有照片,只有刻上簡單的名字。
管理人,將這裡打掃得很乾淨。
她看著那三個名字,手握得死緊,身站得筆直。
如此,教人無法忽視的現實。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動也不動的,強迫自己,看著那三個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眼,很酸很酸;心,悶悶的痛;淚,卻依然掉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