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忍不住將懷裡的女人緊擁,卻吵醒了她。
「怎麼了?」她咕噥,睡眼惺忪,「要上班了嗎?」
「沒有,還沒有。」他抱歉的摸摸她的頭,「還早,你睡吧。」
她合上眼,把腦袋塞到他頸窩,磨蹭,歎息。
小小的手,滑上了他汗濕的背,來回輕摸。
「對不起……是不是太熱?」她沙啞咕噥:「我今天會叫修冷氣的……」
「沒關係,我不介意。」
他開口,輕撫她的睡臉,但她皺起鼻子,繼續囉嗦,「你應該……回你房裡睡,那裡有冷氣……不用陪我擠在這裡……」
「我比較喜歡,和你擠在這張小小的床,讓你這樣光溜溜的,在我身上擠壓磨蹭。」
如此真實而貼切的形容,讓她僵住了動作,羞窘的紅著臉,翻身欲逃下床,但他伸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拉了回來,貼身緊抱,親吻她光裸的肩頸。
「別走。」他悄聲開口:「再陪我一下。」
這男人,難得要求,讓她心一軟,乖乖留。
話說回來,只是就這樣,窩在他懷中,感覺也很好,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想溜。她喜歡這樣被他珍惜輕擁,好像他真的捨不得,好像他確實說過那句話。
他將臉埋在她頸邊,收緊長臂,深深吸了口氣,將她的氣息,吸進心肺裡。
曦光,微暖,悄悄移動。
夏日清晨微風,襲來,拂過。
身後的男人,眷戀的輕擁著她,和她一起,窩在床上,賴床。
這樣的早上,如此溫暖、如此宜人,她舒服的幾乎就要,再次睡著,卻聽到他,啞聲開了口,輕喚她的名。
「渺渺?」
「嗯?」
「你說過,這陣子開始慢慢記得,其他沒有夢到過的事?」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
「嗯。」她張開眼,回答:「我是說過。」
他的心,沉沉的跳,大手無意識的,來回輕撫著她的肩臂。
然後,她感覺到,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問。
「刀荼靡.後來怎麼了?」他沒有明說,但她曉得,他問的後來,是鐵子正死後。
「瞎了……」渺渺偎在他懷裡,輕握著他擱在她腰上的大手,啞聲說:「她瞎了……哭瞎了」
瞎了?
他喉緊,聲啞,再問:「不是,已答應許諾,再不哭了?」
「她只哭了那一次,但一次,就夠了……」
就哭瞎了。
他閉上眼,身微震。
「奇雲?」擔心的,她在他懷裡轉身,卻只見,他繃著臉,額上青筋皆冒,像是在忍著什麼痛。
「你還好嗎?」她撫著他的心口,摸著他胡碴滲冒的臉龐。
他張開眼,黑瞳幽幽,隱隱有痛。
「怎麼回事?」她再問。
他沒有回答,只瞧著她,啞聲又問:「瞎了眼,荼靡,難道不恨?」
「恨誰?」
「鐵子正。」
沙啞的聲,迴盪在早晨寂靜冰涼的空氣中。
凝望著眼前的男人,渺渺心頭一動。
他,為什麼問?只是好奇嗎?可只是單純的好奇?
不由自主的,小手輕輕撫過他微擰的眉心,畫過他繃緊的眼角。
她張嘴,輕言。
「不恨。」
黑瞳收縮,他抓握住她描繪他輪廓的小手,嘶啞開口:「為什麼?」
渺渺瞧著他,只覺心悄悄疼,忽然間,將他的情緒,看得更加清楚,她屏息,道:「她一生,到死,就只為那男人而活,寧為寡,不再嫁,又怎麼……會恨?」
「刀荼靡,深愛著,鐵子正。」她凝望著這個男人,悄悄說,替當年那個女人,開口:「很深很深……」
他無言,被深深撼動。
只能伸手,將她緩緩擁入懷中,緊擁。
她聽著他的心跳,閉上了眼。
男人,沒再多問;女人,沒再開口。
晨光悄悄,再上牆頭,越過了門,穿過了窗,爬上了床,在兩人身上,灑下金黃的光。
前世今生,太過虛妄。
可她是真實的,華渺渺很真,而且相信前世今生。
他知道她信,已經相信,連他都想信了。
他想要成為鐵子正,日思夜想,極度渴望。
他心知肚明,鐵子正對渺渺有多大影響,或許因為如此,才有了那個夢。
坐在辦公室中,孔奇雲伸手巴著口鼻,撐著臉,雙眼盯著電子信箱裡那封「調查報告」的信件,久久無法移動滑鼠,將其點開。
那一天晚上,他不該說那句話的,太快了。
但話就這樣溜出了口,如此自然、流暢,該死的正確,可她曾經因為一個吻,就匆匆逃走。
當她昏沉開口詢問,他迅速將話收回,幾乎飆出一身冷汗。
幸好她沒追問,他還有時間,慢慢來,按部就班,別讓她因此驚慌失措,做出連夜搬家的傻事。
無法想像,自己竟然會對一個女人,這般在乎,如此忐忑。
他的得失心,從來不曾這麼重。
眼前螢幕裡的那封信,像根刺,極扎眼。
如果他是鐵子正,一切就很合理了,那個夢不是夢,或許是他的記憶,死後的記憶。
深深吸了口氣,他瞇眼瞪著那封信,眉頭緊蹙。
他可能是鐵子正,但也有可能,不是那個人。
若他不是,若那只是他太過渴望……若鐵子正另有其人……
有那麼一瞬,他不想打開這封信,不想繼續追查下去,現在這樣,已經很好,渺渺和他在一起,她終會愛上他。
他可以告訴她,那塊地一直空著,不曾有過任何建築;他可以說服她,那間咖啡店也只是夢,是她太累才有的幻覺;他可以轉移她的往意力,讓她專注在他身上,不再去想過往前塵,不再去強求,什麼答案。
他可以讓她,只看今生未來,不再往後回首。
鐵子正,已經死了;孔奇雲,還活著。
可是,有個人把那盒香賣她,故意的。
他知道是故意的,那個人要讓她記得,記得那段情,想起那份愛。
那麼深的情,如此真的愛,誰不貪戀?
連他也想。
如果這一切,只是那個姓仇的,所設下的局,布下的陣,要她想起,讓她自行記得,然後費盡心思,自行找去,比他突然冒出來,和渺渺說,他是她前世的情人,當然更加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