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一些時,他會拿著賬本來這裡看。
暮定秋自喻為他的影子,見他來,通常不會騷擾他,恰如其分的當他的影子。
只是,今天卻不一樣。
暮定秋甫踏出竹居,就見莫煦宗赤裸著上半身在井邊沖澡,訝異得說不出話。
好半晌,他才問:「這時辰沖冷水澡?」
莫煦宗輕應了一聲,當做回答。
他知道自己此時的行徑十分怪異,但他的心情被小娘子搞得相當鬱悶,不想做任何解釋。
得到淡然的響應,暮定秋好心提點。「莫爺今夜有任務。」
言下之意,是要他保重,不要因為一大早沖冷水澡,而染了風寒。
莫煦宗哪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劍眉一凜,順手將手中木桶朝他擲去。「我好得很。」冷肅的語氣聽來十分不悅。
不慌不忙閃過他擲來的木桶,暮定秋順道丟了塊汗巾,讓他擦乾身子。
「過過招如何?」接過汗巾,莫煦宗冷銳瞥了他一眼問。
徐緩挑眉,暮定秋問:「精力過剩?」
他聳肩利落甩開汗巾,矯健的身影疾如電馳,握拳,率先出手。
暮定秋見狀,不遑多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承接他擊來的硬拳。
兩人皆出自「密探營」,接受的是最嚴格的訓練。
密探營裡的悍血分子,除了基本的刀、劍外,掌、拳、槍及各種暗器皆精,可說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這一攻一守,拳拳肉搏,轉眼瞬間,兩人已過數招。
不過片刻,淋漓汗水一滴滴沿著莫煦宗寬額不斷滑落,在出拳接拳當中,汗珠飛甩,猶如驟雨,落在膚上,帶來微微痛意。
兩人的速度之凜,讓汗珠也成為傷人武器。
不分伯仲地又對了數十來招,莫煦宗彷彿打得不過癮,利目橫掃,就地踢起橫臥在地的掃帚當槍耍。
見他打得認真、表情嚴肅,暮定秋迫於無奈,只有凌空折竹當軟劍使。
若不是知道莫煦宗擁有兩個身份,一般人壓根看不出來,眼前武藝不凡、體格結實的男子,居然是病得奄奄一息的莫大當家。
在莫煦宗變幻莫測的高明槍法下,暮定秋節節敗退。
他運劍雖輕靈,招式雖快,卻遠不及莫煦宗的槍法,其實不止槍法,莫煦宗在各方面皆出色,敗在他手上,他甘拜下風。
短短半個時辰裡,兩人渾汗如雨,渾身發熱。
率性脫去上衫,暮定秋正準備到井邊提水沖身,未料,精神抖擻的莫煦宗反而穿上衣衫,準備離開。
「不沖身子?」
「不用。」
「不用?」怔怔看著他詭異的行徑,暮定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比試後一身汗臭,他不沖身子,反而穿上衣衫準備離開?
不理會他一臉疑惑,莫煦宗揚唇朝他露出一抹陰惻惻的冷笑,整衣完畢便快步離開。
那陰惻惻的冷笑讓暮定秋傻眼。
為何露出這樣的笑?
暮定秋蹙眉,深覺莫煦宗娶妻後,怪得可以。
第3章(1)
算準了時間回到寢房,莫煦宗連衣服也沒換便和衣躺在榻上,等著他的小娘子回房,無奈,等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丁笑蝶卻遲遲未出現。
不過是向公婆敬茶,怎麼會耗了幾個時辰還未回房?他百思不解,就怕故意弄得一身汗臭來「考驗」她的「苦心」白費。
他想知道丁笑蝶是否願意真心真意對待,一個「將死」又麻煩的相公。
更想知道,外表一臉柔順的她,是不是能讓他心甘情願,接受她成為他的妻,成為莫少夫人!
他承認,他很惡劣,是個不折不扣的壞相公。
在他兀自思索之際,輕輕推門的咿呀聲響起。
冷唇揚了揚,莫煦宗褪去銳眸精光,裝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態,甚至發出痛苦的低吟。
丁笑蝶一進屋,聽見他痛苦的低吟,連忙放下手中托盤,趨向前探看。
她焦急的眸子落在他臉上,只見他寬額沁出冷汗,雙頰異常泛紅,看起來十分難受。
她先揚袖拭去他額上的冷汗,小手再貼上他的額及發紅的雙頰,掌上傳來的溫度令她表情驚惶憂心。
真不敢相信,她才離開一下子,他就成了這副病懨懨模樣。
「相公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晤……」他緊蹙眉低吟出聲,隨著她的小手挪移,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雅淡香在鼻間徘徊。
嗅著那味道,莫煦宗不由得想,那味道是源自她的手?還是她的袖?
思緒才掠過,俊挺的鼻自有意識的尋著香味,那動作,像覓著花的蝶,不安分到了極點。
驚覺他灼熱的鼻息緊緊追隨她輕撫而過的手,丁笑蝶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相公……你在做什麼?」
話剛落,她憂心地伸手探了探他雙頰上的溫度,指側卻跟著蹭到他隨著她挪動的挺鼻。
他無所不在的鼻息撫在指上,帶來搔搔癢癢熱熱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她整張臉跟著染紅。
她的赧然無措讓莫煦宗陡然驚覺,自己的行徑有多詭異。
頓時,他厭惡起自己,輕易被她撩撥起的心緒。
「我流了很多汗,幫……咳……幫我擦、擦身子……咳咳……」
話還沒說全,他發出一陣陶心挖肺的猛咳,厚實胸膛因為止不住的嗆咳,劇烈起伏著。
他這一咳,面色慘白,病態盡現,心裡卻是等著她拒絕伺候他的回答。
沒想到等著等著,迎上的卻是丁笑蝶輕拍著他的胸,為他舒緩咳得胸腔發疼痛的小手。
「相公你還好嗎?」她好擔心地問。
她染過風寒,明白久咳不愈最難受,可憐他經年累月咳著,莫怪身子骨會這樣虛弱不堪。
那病容,憔悴得讓她心生憐惜,想照顧他的想法益發強烈。
耳底落入她擔心的語句,莫煦宗止住咳,緊蹙眉、閉著眼悶聲道:「不好。」
「真可憐……」
可憐?她這是同情他嗎?
還未理清她話裡的意思,莫煦宗倏地察覺,一雙小手堅定的穿過他的雙腋,似乎準備撐他坐起。
思及此,他猛地睜開眼準備開罵時,眸底映入的是丁笑蝶滿是憐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