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坐起來,我倒杯水給你喝。」丁笑蝶一心掛念著他,根本沒發現他的異樣。
為了扶起他,她整個人貼靠著他,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發上的清香。
那味道不妖不艷,清清雅雅,若有似無,讓他衝動地想貼近她,用力嗅一嗅,她用的是哪一種香料。
「你沒辦法扶起我,我也不想喝水,走開!」抓回險些心猿意馬的神思,莫煦宗不耐地冷聲拒絕。
他冷漠地拒她於千里之外。
絲毫不被他不耐的語氣擊退,丁笑蝶甜笑道:「你別小看我,我身強體壯,力氣大得很,絕對可憐扶你坐起來。」
身強體壯?莫煦宗不以為然睨了她一眼,強烈懷疑她的話。
她的身形還算修長,但偏瘦,兩隻手臂加起來,或許不及他單臂粗,體重搞不好不及他的一半,兩人的體型差異懸殊,他不相信她有本事攙起他。
想著,他刻意放軟身子,有心讓她難堪。
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扶起他,雖然有些吃力,但卻讓他舒舒服服倚靠在斜立起的枕上。
「你瞧,我沒誇大吧!」成功攙扶起他,丁笑蝶挺胸、揚高起下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只不過話雖如此,抱過他,她可不敢小覷他。
莫煦宗看起來瘦歸瘦,抱起來的感覺紮實,身上每一寸線條,結實有力,若不是親眼證實,實在難以想像,他的身體竟會這麼差。
暗覷著她得意的表情,他沒說話,因為無言。
他總不能對著妻子說:哇!你真棒,力氣真大……這話,光想便覺得愚蠢。
彷彿已習慣他的冷淡,丁笑蝶像對待嗷嗷待哺的稚兒,動作輕柔,耐心十足地溫柔拭去他額上最後一滴汗。
感受她的溫柔,莫煦宗冷冷地想,她這美好溫柔的面容會持續多久?
三天、五天?還是一個月?
他無法斷定,心裡卻因為她的溫柔美好,異常煩躁。
發現他冷得駭人的打量,丁笑蝶有些不自在,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愛拿他那一雙銳利逼人的冷眸瞧她,難道他不知道,他不說話、不笑時,看起來很凶嗎?
她才剛嫁給他,難道不能表現得可親些嗎?
想歸想,丁笑蝶還是衝著他綻出一抹甜如蜜的笑。
「相公先喝口茶潤潤喉,等喝完茶,蝶兒再幫你擦身子。」她討好似的為他倒了杯水。
「你真的要幫我擦身子?」完全沒料到她會答應,莫煦宗的表情甚是錯愕。
他身上有著受訓及執行任務時留下的傷疤,若真讓她瞧見,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煩。
不似他秘密深沉的心思,丁笑蝶理所當然道:「你發了一身汗,當然得擦擦身子,換上乾淨的單衣,才會舒服些啊!」
「不!不用你幫我擦身子了。」他一口拒絕。
「為什麼?」疑惑的看著他,丁笑蝶不解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方纔不是他要求她替他擦身子的嗎?怎麼眨眼片刻,他又後悔,不讓她擦身子了?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抿著毫無血色的薄唇,他寒著臉再一次拒絕。
不知他為何會突然發怒,丁笑蝶語氣輕柔堅持道:「我動作很快,幫你擦完身子,你就可以休息了。」
話一落下,她不由分說地旋身轉出房。
她的固執,讓他不悅地擰起眉。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是不是干了搬磚頭砸自己腳的蠢事?
試探人不成,反倒把自己逼進窘境?
若她瞧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會有什麼反應?
莫煦宗無暇細想,耳底便傳來小娘子進房的窸窣聲響,未多時,她端著木盆朝他走近。
發現他直勾勾瞅著她,丁笑蝶怯怯避開他冷銳陰鬱的眼。「我知道你不高興,但擦個身子,真的不會耗太多時間。」
說著,她手腳俐落地擰了條溫帕巾,來到他面前。
「要我幫你,還是你想自己來?」
「我都說不擦了。」他撇開臉,不耐煩地說。
聽得出他的語氣頗不耐,丁笑蝶雖然忐忑,為了他好,還是鼓起勇氣,低身替他解開單衣衣帶。「來,我幫你。」
「我都說不擦了!」緊扼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他灼灼盯著她,神情嚴肅地重申。
無視她的包容,莫煦宗心裡的質疑更深,她到底要多久時間才會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他要多久才能趕跑她?
到目前為止,她所表現出的每一種情緒、反應、像是出自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而他反而失去原有的淡然、鎮定……或許還有一點恐懼。
說起來實在詭異,面對過無數危急狀況,他從容、沉穩,不以為懼,然而這一瞬間,他竟怕自己會栽在這個來自鄉下的村姑小娘子身上?
突然被扼住手,丁笑蝶痛呼出聲。「相公,你抓痛我了。」
她想抽出手,卻無法掙脫他的掌握。
漠視她痛苦的表情,他冷凝著臉,直直瞪著她警告。「不要再煩我!不要再管我!聽清楚沒?」
他的秘密不允許被發現!
他更要讓她盡早明白,他雖是個「病癆子」,卻不是任她擺佈的金礦山。
若她以為她能靠那一丁點溫柔、和善,便能駕馭、操控他,那就大錯特錯,在他還未認同、落實莫少夫人的身份前,他會給她很多苦頭嘗。
怔怔看著他冷厲的模樣,丁笑蝶的思緒有些混亂。
他真的是她的病相公嗎?那神情、那力道,根本不是在一個「重病」男子身上該看到的。
他的抗拒很刻意,看著她的眼神似乎挾著厭惡,為什麼?這也是他怪拗性子的一部分嗎?
頓時,丁笑蝶像在瞬間陷入五里迷霧中,思緒亂了、恍了。
「聽清楚沒?」
彷彿責怪她的多事,他懾人的凌厲眼神不減分毫,連扼住她手的力道,也未鬆動半分。
緊扼住她纖腕的指節泛白,足以見得他的力量驚人。
見他像是生著氣,丁笑蝶責怪地瞥了他一眼,詫異道:「我是你的妻子,怎麼可能不管你呢?」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彰顯出他拒絕她的關切,是多麼萬不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