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相公唬不過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4 頁

 

  「鄺蓮森,它們……有兩頭沒氣了……」安純君碰碰虎子冰冷的小身子。這時節的「五梁道」仍有寒意,虎屍未腐,卻早已僵硬。

  不是餓死的,這兩頭小虎身上帶傷,嘴中淌血,尚活著的那頭狀況好些,只有左耳有傷,結著一大塊血漬,但呼息聲細微得可憐。

  鄺蓮森偏著臉,狀若深究,道:「虎頭上有熊爪的抓痕,肚子和背上都有。三頭小虎遇熊,沒有大虎保護,不死也半條命。這一隻的背脊骨摔斷了,這一隻的腦殼被砸碎了,至於活著的這一隻……」他輕戳虎子瘦扁扁的小肚腹,再摸摸它的臉、拉拉它的耳。「它被迷昏了。」

  「什麼?!」安純君小臉陡抬,對上他安適篤定的面龐。

  她思緒一轉,咬咬唇又點點頭。「……肯定是飛燕大俠把它迷昏的。他帶我來這兒,要我進洞裡,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鄺蓮森,所以這頭小虎是我的了嗎?」

  他目光轉深,暗掩著某種意緒,靜嗓在洞中幽慢迴盪——

  「你說過,你要殺掉那頭大虎替你爹報仇,要啃它的肉、喝它的血,還要剝它的皮、拆掉它的骨頭,是嗎?」

  「是。」她眼眶慢慢變熱、變紅。

  他極淡一笑。

  「大虎死了,你殺不到它,成天懶在榻上,心裡不痛快。現下有頭活生生的小虎癱在面前,正所謂母債子償,殺不到虎母,你盡可以擊殺這頭虎子洩恨,不是嗎?」說著,他把一塊不知何時拾來的銳角石塊塞進她手裡。「殺吧,看是要擊碎它的頭蓋骨,給它一個痛快,還是敲斷它的四足再慢慢折磨,全隨你意。它是你的了,不是嗎?」

  她下意識抓住銳石,抓得緊緊的。

  兩耳因那鼓動的話發熱,她臉蛋潮紅,心怦怦跳。

  看著手裡凶器,又望向小肚子隨著呼息微微鼓捺的虎子,她眼淚竟滑了下來。

  「鄺蓮森……」她鼻音濃濃。

  「嗯?」

  「……你想,那頭虎母是不是怕咱們害了它的三隻虎子,所以才暴起傷人?」

  他眉宇間的波動似有若無,胸臆間的波動卻更往底處鑽探。

  「是嗎?」他溫徐勾唇,不給她答案。

  第4章(2)

  掉淚實在不爭氣,有違她豪爽性情,但話說回來,她安純君能痛快大笑,亦能痛快大哭,笑時暢意,哭也盡情。

  她任著淚水暢流,兩頰紅通通又濕淋淋,潤眸望向那張專注看她的白玉俊臉。

  「鄺蓮森,虎母要護虎子,我爹要護我,你說……到底誰該死?」她問他,其實亦喃喃自問,心裡已有想法,並非真要他回答。

  到底誰該死呢?

  誰都無錯。

  誰都不該死。

  那股無法洩出的憂傷和恨意在此時變淡,堵在她心間的沉鬱亦被撫輕了。

  她哭著,把銳石「咚」一聲拋進小池子裡。

  她哭著,哽咽著,卻衝著他咧嘴笑,和淚豪放道:「鄺蓮森,飛燕大俠送我一頭小虎呢!我要養著它,別人養馬養牛、養貓養狗,我養虎!我要把它養得肥肥壯壯,我……我要拉拔它長大成人!」

  長大……成人?

  這個呆寶……她還真敢放話!

  鄺蓮森眼角控制不住地暗暗抽搐,嘴角也在抖,他費了些功夫才穩住表情。

  內心騷亂啊!

  他佈局逗她,一頭小獸的命丟給她去玩,殺活自如,端看她如何決定。

  見她明明哭得一張臉像從水裡撈出,同時竟也能笑得兩眸燦亮,又憨又惹人憐,怎麼這麼寶?

  他不禁心癢,頰內更是生津,恨不得……真恨不得……

  「鄺蓮森,你怎麼又喘起來?」她揭掉淚,擔憂起他。「是不是洞裡氣味不好,你聞了有些暈?」

  恨不得什麼呢?這小姑娘已是他甕中之鱉,是他養在斗盆裡的蛐蛐兒,是他的了,有什麼好急?

  任由小姑娘將手觸上他的額面,他笑了,徐徐一抹,弱弱一歎。「是啊,是有些暈呢……」

  慢慢玩,他不急。

  這一晚,虎穴內氣味太腥臊,安純君還受得住,卻怕鄺蓮森受不住。

  她把火堆挪進洞口,可以避開強風,洞口處的腥味亦淡了許多。再有,她在穴內找到好幾根粗圓的松香木,也不知是不是大虎叼進來的,雖感奇怪,她也沒放在心上,總之有木頭便取來燒。不一會兒,松木燒出香脂,蓋過動物的臊臭味。

  「鄺蓮森,你好些了嗎?」

  將兩具小虎屍埋好,把唯一存活、卻仍昏睡的虎子抱到溫暖的火堆旁,安純君來到青年身邊,後者正背靠著石壁半坐半臥,火光映照他似笑非笑的玉臉,那白得有些病態的臉膚透出迷人暈紅。

  「好很多了,純君,謝謝你。」

  「啊?」安純君微怔,隨即揮手靦?道:「有什麼好謝的?你沒野宿、架營火的經驗,我經驗老到,本該照顧你的。」

  她頰畔燥熱,自從意會到他皮相實在俊美之後,就越來越難抵抗他的美色,而此時此刻的他,神態慵懶又頹廢,散亂的髮絲托著那張笑意淺淡的俊顏,每個角度都好看得生花。

  吞吞口水,她硬把眼珠子轉開,邊往火堆裡添木頭、邊嚅聲。

  「那你好好睡吧,你睡這兒,我跟安小虎睡那兒……」「安小虎」是她剛為虎子取的名字,她取得很開心,沒察覺身旁青年在聽聞此名時,眼角又在亂抽。「咱們先湊合過一晚,等天亮再想法子下去。天一亮,什麼都瞧清了,肯定有路——」

  「純君不冷嗎?」他忽而問,無辜的神氣在眉宇間淡漫。

  安純君又是一怔,小嘴微張,不知怎地就點頭了。

  「好像……呃,有一點點冷……」

  她其實不冷,半點兒也不冷。

  春寒算什麼?勁風算什麼?她有熊熊亂竄的火堆,還有……還有因他的美色而熊熊亂燒的心窩啊!

  鄺蓮森道:「我聽說在外野宿,保暖是相當要緊的事,有人睡著、睡著失了溫,自個兒沒察覺,也就一睡不醒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