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雲出曲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3 頁

 

  有什麼憑據,證明他們是同一個人?

  「你在想什麼?」白岫來到近前,好奇問她。

  「我在想,『融雋』這名字,也很好聽。」

  眼裡迷離,笑容輕忽,她的聲音細若蚊蚋,自己都聽不清。

  「好不好聽,與我們何干。」

  「是啊,與我們何干……」

  「燭雁,你怎麼了?」

  她有點恍惚,一陣陣冷汗襲來,內腑裡絞著隱痛,緩慢蹲下身,才稍微能深呼吸。

  白岫也屈膝半蹲,擔憂地摸摸她額頭:「不舒服嗎?」

  她盯著眼前熟悉的面孔,那麼近,近得伸伸手指就能碰到。他活著、會笑、會說話、會生氣、會陪她一起與大黃玩鬧,不是那個冰冷的、命懸一線的、漆黑夜裡隨時會死去的陌生少年。

  輕柔抱住他頭頸,她閉目喃喃道:「大哥,你疼不疼……」

  怎麼能不知道呢,之後,她追著阿爹問了許久,終於逼問出大哥的來歷。

  皇宮外,護城河,從帝苑哪個內湖水渠漂流而來?

  誰這樣殘忍,將她的兄長墜了石頭,數九寒天硬生生沉入水底,要讓他永遠葬身冰冷漆黑淤泥裡?

  繩子鬆了,沒有綁住,才隨水漂走,幸而逃出生天。

  「我不疼。」溫暖的手掌輕輕拍她後背,兄長悶在她懷裡困惑問,「燭雁,是不是你哪裡疼?」

  是的,她心裡疼,疼得縮成一團,也抑不住虛軟痙攣的疼痛。可憐的大哥,你在黑暗裡掙扎了多久,徹骨的河水,窒息的痛苦,你如何能忍受?

  她被有力的臂膀抱起,送到內間床上,白岫幫她脫鞋蓋被,關切地問:「現在怎麼樣?」

  「大哥,你陪我躺一會兒。」

  「好。」白岫沒有遲疑,在她身邊和衣而臥,輕聲應著,「你睡了,我再走。」

  不……不能走,你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緊緊抱住白岫,她恍恍然地想,當初那個夜裡,她也是這樣躺在旁邊,那時要是抱一抱大哥就好了,為他暖一暖,大哥也許會少受些苦。

  而,為什麼,明明是多年前早該被大哥遺忘的記憶,卻讓現在的她彷彿經歷溺水之苦。

  想要以身代之,替他承受那些可怕的遭遇。

  「燭雁,那個……」

  白岫小聲咕噥,想要移一移,卻動不得。懷裡的燭雁那麼嬌小,那麼柔軟,緊緊貼著他,讓他渾身發熱,有點不對勁起來。可是,他又很快活,很喜歡,想就這樣一直抱著燭雁,抱到天荒地老,永遠永遠都不分開。

  只是,那點不對勁隱隱擴大開來,擴大到蠢蠢欲動,想要、想要窺探密密包裹的衣裳裡面,柔軟的燭雁是用什麼做的,會不會像雪白綿軟的麵團一樣,揉一揉就會變個形狀?

  燭雁,好像……是我有點不舒服。

  身上不僅發熱,而且酥綿綿的,好想現在就翻個身,壓一壓揉一揉麵團樣的可愛燭雁。

  可是,燭雁睡著了,他也只能悶在心裡嘀咕著,不敢輕舉妄動。

  ※※※

  第二天,燭雁替白岫打理好行裝,白岫愕然不已,擰著脾氣連飯也不吃。盧射陽好心來勸,說了足足一個時辰口乾舌燥,白岫就是不吭聲,盧射陽悲慘地發現自己又餓了,只好去廚房再討了飯菜,蹲在白岫房門口努力扒。

  直到燭雁從時漢庭親戚家回來,得知白岫兩餐未動,過來瞧他時,他才終於肯開口說話。

  「我又不是阿齊亞說的那個誰,去做什麼。」

  「不管是不是認錯人,去看一看也好。」

  見白岫很不高興地沉默佇立,她歎了口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如果沒有認錯,這麼多年,家裡人定然一直盼著你,惦記著你,怎麼能置之不理?」

  「你和爹就是家人,我不記得別的家人。」

  「大哥,你也說不記得,不記得不代表沒有,做兒子的不回去看父母,他們該多難過。」

  白岫猶豫一下:「阿齊亞說那個人的父母早就不在了。」

  「還有烏雅。」燭雁瞧著房門口大口填飯的盧射陽,一字一句輕聲道,「她等了你七年,你應該去見她。」

  「她等的是那個人,不是我,我又不識得她……」他忽然頓住,奇怪地看著燭雁,「如果真的是我,燭雁怎麼想?」

  「怎麼想?」她怔怔地,低了頭,果真試著用力想了下。腦裡混混的,似乎失憶的是她,什麼都想不出,只能勉強笑了笑,「那是好事呀,我有嫂子了呢……」

  下意識抬頭,赫然見白岫面色沉鬱,狠狠瞪著她。

  她眨了眨眼,有點吃驚,還沒等說話,白岫已惱怒地一連「不去!不去!不去!」到床上一躺,被子蒙面,再也不肯說一句話。

  燭雁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還想將他推給別的女人……

  越想越氣苦,白岫藏在被裡,昏沉沉地,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好了,一直睡下去,不用被逼回京城那個所謂的「家」,不必被強迫去見那些所謂的「親人」,不會……被燭雁拋棄,聽她那麼無情說著「那是件好事呢」……

  可恨可恨,除了燭雁,他誰也不要!

  ※※※

  深夜,天陰雲重,連點星光也不見。昨夜還是晴朗月空,今晚就陰得要下起雨來。

  房門外,黑影鬼鬼祟祟,企圖從門縫裡觀察房裡動靜。另一個人站在旁邊,忍不住道:「暗中擄人,不是好漢子所為。」

  「噓噓,小點聲!」盧射陽低聲,「阿岫不願意回京城,不用些非常手段,你有辦法勸得動他?」

  「那也不該殃及無辜,脅迫婦孺。草原的男人,不屑幹這種丟人的勾當。」

  「丟人?你直接說下三濫無恥不要臉比較貼切。」盧射陽比他還不屑,「你們蒙古人各部落打起仗來,擄人妻女強迫為奴,幹的好勾當還少了?上了幾天官學,就滿口仁義道德起來。」

  阿齊亞一滯:「那不一樣……」

  「沒啥不一樣,作起惡來,漢滿蒙回,哪族人都一個德行。算了算了,爭這些幹什麼,阿岫功夫不一般,你我要捆他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心智又像個孩子,萬一惱極要拚命,不是鬧著玩的。」他謹慎考慮,鄭重思量,「所以,只能讓燭雁妹子小小委屈一下,我們先將她藏到別處,等阿岫乖乖聽話答應回京,再讓她露面就好。」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