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雲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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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她兩下瞧瞧,拉過左邊水盆:「先洗大哥的。」大哥的衣衫看起來比較親切,洗起來心情愉快。至於右邊那盆——她用手背蹭蹭下巴,若是陌生人的衣衫,她也能平靜地洗了。但掛著未婚丈夫頭銜的男子的衣衫,總是讓她覺得怪異且不舒服,洗幾次也拋不去一種下意識的排斥感。

  難道她是天生不適合嫁人的?

  翻翻白眼,怎麼可能!她沒覺得自己有出家看破紅塵的意圖啊!

  忽然眼角瞥到柳樹下站了個人,扭頭看過去,是白岫站在那裡望著自己。

  「大哥,你不是和劉爺他們去踏青?」

  他走過來,蹲在旁邊,悶悶道:「你又不去,有什麼意思。」

  燭雁笑了笑,順手把水盆推過去:「不去的話,就幫我洗衣裳。」

  白岫聽話地幫她忙,挽袖沾水,拎起衣衫時看了看,「這是誰的?」

  「漢庭哥的。」

  衣袍被丟回水盆:「我不給他洗。」

  燭雁盯他一陣,將自己手底那盆換給他:「那你洗你自己的,我洗漢庭哥的。」

  白岫看著她將時漢庭的衣物拖過去洗,濕淋淋的袍子纏在她纖細的指間,心裡泛起一陣異樣,賭氣又將兩個水盆調過來:「我洗他的。」

  「怎麼了?」

  「你洗我的。」將自己衣衫再往燭雁手裡塞一塞。

  耳鬢被撣了一指水,抬眼看,燭雁抱著膝歪臉瞧他,忍俊不禁地笑,那麼嬌那麼俏,笑得他心情驟好。

  「對了大哥,昨天劉爺家裡來了一位新客人,你有沒有見到?」

  「沒有。」

  「他向我打聽你是哪裡人,叫什麼、父母是誰。」

  「哦。」

  「我說我也不知道,他就說他知道。」

  「哦。」

  燭雁凝視他,輕聲道:「大哥,你知道你的來歷嗎?」

  白岫搖頭,見燭雁始終瞧著他,他也很快樂地回看過去。四目相對,他先忍不住害羞,又捨不得撇開視線,目光有點飄忽起來,連覺察到背後乍起的風聲也不想理,就這樣看著燭雁就好,一直一直看著她就好……

  「大哥,你發什麼呆!」還是燭雁先有動作,濕衣一甩掄出去,砸開來人的襲擊。將白岫拉到身側,警戒盯著無聲無息出現,又驀然出手相襲的男人。

  這人正是見過的昨天新來的劉府客人,近三旬的年紀,英挺剽健,濃眉端正,冷冷盯著白岫。

  「你果然還活著!」

  白岫疑惑看向燭雁,小聲問:「他為什麼這樣說?」

  燭雁暗暗握緊他的手掌,冷靜打量這人,他臉上流轉了多少難言複雜的情緒,是悲傷是憤怒是不平?他與大哥有什麼淵源,是敵是友,找尋大哥多久?

  「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去?整整七年,所有人為找你翻了天,你卻在這裡逍遙自在!」他恨恨低吼,探手當胸抓來,「你還有心,就跟我回去。」

  白岫挽著燭雁退後兩步,不解格開他手掌:「回哪裡?你又是誰?」

  「你當然不知道我,我識得你就夠了!」他步步緊逼,憤恨切齒,「你究竟想讓烏雅等你到什麼時候?」

  「烏雅是誰?」

  「你……」

  燭雁平穩邁前,那快紅了眼的男子手掌及時頓在中途,厲聲道:「讓開!」

  「你不用這麼大聲。」她淡淡歎了口氣,「大哥傷了腦子,什麼都不記得了。」

  ※※※

  晚上時,好事的盧射陽樂孜孜跑來聽故事。所謂白岫的來歷身世,燭雁不探究,白岫也不熱衷,只有盧射陽很感興趣地尋根問底,甚至興奮熱誠地鼓吹白岫回去認親。

  「阿齊亞,你說阿岫祖上是正黃旗?那不是正宗的八旗貴族?和皇帝老人家有沒有血脈關係?你一定見過宮裡的格格了,是不是又尊貴又俊俏?」

  他激動不已振奮萬分,身體橫過桌面探到白岫跟前,兩眼嗶嗶冒星星,「我這輩子還沒交過當官的朋友,阿岫,你做的御前侍衛是幾品官?你家裡大不大?皇宮是不是很漂亮?你一月俸祿是多少……咳,我意思是說,你將來回去了,別忘提攜小弟一下,混個一官半職,有了俸銀,我也不用急我這老婆本……」

  「盧大哥。」燭雁眨了下眼,緩緩道,「夜深了,我想休息了。」

  「唔……休息,好好,那個、阿岫,我們明天再聊。」盧射陽依依不捨,從桌上爬起來,「阿齊亞,我到你那兒去,還有什麼好玩的,你都告訴我好不。」

  阿齊亞慢慢起身,盯著白岫清澈無垢的眼瞳,冷聲道:「融雋,我不管你記不記得起,你必要跟我回去,烏雅那裡,你要有個交待。」

  白岫安靜地回看他,搖了搖頭:「我不和你去,我的家在這裡。」

  阿齊亞暗暗握了握拳,忍耐道:「再兩天,你想清楚!」

  「走了走了,阿齊亞你耐心些,別太激動。」盧射陽打著圓場,趕忙將阿齊亞推出去,「燭雁妹子,你也早點睡,我們就不打擾了……」

  房裡靜悄悄的,燭雁手指搭在門栓上,看了看外頭遠去的兩個身影,月亮明晃晃地撒下一片清輝,映得門外台階有些發白,她回頭瞧著白岫,微微笑:「大哥,你也去睡吧。」

  白岫坐在桌邊不動,透過裊裊升起的蠟煙,看站在門旁的妹妹,光影流曳,燭雁的笑有點模糊。

  「你信他的話嗎?」他輕聲道。

  「我不知道。」燭雁氤氤淡笑,盯著自己搭在門栓上的指尖,指甲長了,該修剪了。

  「他說我是滿人,生在京裡,娶過妻,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

  滿人,正黃旗,瓜爾佳氏,協從大學士關祿大人幼子,御前一等侍衛,成親當天趕往皇宮護駕,自此失蹤,轉瞬荏苒七年……

  這個人是誰?高官顯貴,少年得志,命薄早夭……

  和她單純孩子氣的大哥有什麼關係?

  一個遠在京城,千里之遙;一個近在眼前,咫尺之間。

  一個失蹤已久,生死未明;一個鮮活健在,伴她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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