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兒勉強笑笑,摸到火摺子,亮起想點上火把,才這麼一個光芒,她與徐烈風打上照面,嚇得落了摺子。
她趕忙踩滅火苗,心神未定。「你……」
「……嗯?我臉上的傷還沒好麼……你別跟五哥說,我見過南臨處決……面上罩著麻布砍頭的……請收屍人不要動麻布……就這麼掩埋……五哥不會看見的……」
「不是,不是!六小姐……」金兒用力吸口氣。「這是連老天也幫忙了……你等等……」她迅速鎮定,摸黑奔出天牢,對著獄頭大聲道:「你們是怎麼了?居然讓六小姐的眼睛見不得光了!你們是多久沒讓她見光了!」
「這……」獄頭心虛了。
「虧徐將軍保家衛國,你們是這樣待他女兒的!就算要她死,也得讓她好好的走,這樣整她嗎?」
「不,正是想讓她好好地走,才讓你進來為她整理……」
「算啦,你去找個帷帽,紗長些,愈長愈能好好遮陽。」
獄頭啊了一聲,面露疑惑,接著,他垂頭沉思半天,才道:「好吧。徐家一門為南臨留不得全屍,就當……感念徐將軍吧。」
他好不容易找到適合的帷帽交給金兒。她又匆匆回到鐵門後,猶豫一會兒,對她道:
「我怕有人忽然進來瞧見六小姐。我摸黑替你換衣梳頭好不好?」
「……都可以……謝謝你,金兒。以前……除了五哥外……其實我是沒將劣民放在心上的……現在才發現……如果我跟你們一樣就好了……」
金兒眼裡有淚,拿起梳子小心替她梳著長髮。「是吧,我就說嘛,當劣民是苦了點,但命長得很,跟皇族的人來往才危險呢,都不知道人家要怎麼捅你……你根本沒要害先皇,對不?」
她沒有答話。
「你怎麼不說呢?讓大家都知道啊!我替你傳出去!你怎會去害皇帝呢?」
「……金兒,我不想害你……你出去後……別提我……別要抱任何不平……」
「怎麼你都不像你了?」金兒哽咽。「怎麼徐家一下子全沒了?怎麼五少也……夏王不是曾跟你交情很好嗎?怎麼不救你?今日明明是你處決的日子,南臨余家的長子居然在你砍頭的日子定下後,求請陛下,也在今日親自遊街接官帽。這根本是在示威啊!」
「……他高興……就好……以後金兒也要保重……你比我世故……這種話不該由我說……」
金兒忍著淚,掏出鑰匙解開她的手銬,再替她脫下衣物,換上白色的衣裙,她碰到她手上緊緊握住的帕子。「這是……」
「這是我……喜歡的人送的……等我走後……請收屍人不要動它……我想讓它陪葬……」她小心翼翼地將帕子放入衣裡胸前,極度希望它能跟著她一塊走。
在南臨,除了五哥外,她絲毫沒有留戀了。等到了九泉,她有許多人要見,她的父兄們,還有四姐……也許,還有陛下跟那個……一直在深宮沒有出來看過世界的女人……怎麼到最後大家都齊聚一堂呢?
那……是不是幾十年後,五哥下來了……她能笑著上前跟他說……再一次兄妹好不好……如果他說不好,那她就厚顏說,改成白首夫妻好不好……一世就好……讓她這個小青蛙得償所願……
「原來六小姐有喜歡的人了?那人好不好呢?」金兒柔聲問著。
「……好……很好很好……他是在天上飛的……我現在只怕……萬一他飛得太高,沒人陪他怎麼辦?我一直在地上追他,可是……現在我必須停下來了……春蓮姑娘真的不行麼……我五哥值得的……」
金兒啊了一聲,只覺她思緒好快,怎麼從喜歡的人轉成五少了?她小心挽起她的長髮,替她戴上帷帽,確定沒有一絲頭髮露了出來,才道:「六小姐,自己能走麼?」
她試走兩步,有些氣虛。「……可以……」
「六小姐,別讓那些獄卒碰到你,那些人手髒,別人不知情,但我們都知道你絕對沒有做對南臨不忠不義的事,你靠自己走,連帷帽都別讓人撞到。」
「……最後的路,我自己抬頭挺胸的走嗎……這是當然的啊……」
金兒上前用力抱住她,低聲道,「六小姐,今日一別,永無見日。請……偶爾想起……我們……」
她戴著手銬腳鐐步出天牢,刺目的陽光隔著面紗仍然讓她縮了眼睛。
金兒冷冷看獄頭一眼。「那面上,我看見了,要別讓人知道你幹的好事,就不要取下帷帽。連往日好聽的聲音,都是你們害的吧!」
「不不,不千我們的事。是那日罪犯得知徐將軍他走了,叫破喉嚨的……」
金兒冷笑一聲。「罪犯?往日大伙見了她喊她一聲六小姐,今日知她沒有價值了,便轉口改罪犯。原來你們比我們這些下等劣民還不如。」
徐烈風疑惑地看向金兒。金兒滿面的淚,滿面的不甘。這又是怎麼了?這都是一出出的戲,等戲落幕了,就可以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了,她哭什麼?
「……金兒,這是好事啊……我是去見我父兄的……我很想他們……以後他們都可以好好休息了……」她轉向獄頭,微微施禮。「往日是我不好,沒有細想,差點連累你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何必受我連累?徐家六女烈風,先前失禮,尚請見諒。」
獄頭低著頭,揮揮手。「帶她走吧,誤了時辰就不好。金兒姑娘,你留步吧,要出了什麼事,你被誤會可就不好了。」
金兒心一跳,往垂首的獄頭看去,偏偏一時間看不出所以然來。
一名獄卒將徐烈風領去。她足下有腳鐐,速度奇慢,那獄卒居然配合她,過了一會兒,她被領到牆邊一角,她面前橫著一格格的長板,恰恰掩去她的身影。
「徐將軍剛走,陛下不忍六小姐囚車讓人瞧見,便允夏王,以轎子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