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與夏王恩典……」
未久,一頂轎子停在長板之前,她本要等獄卒領她坐進去,哪知獄卒放她在原處,她前頭那一格的罪犯坐了進去,獄卒對她微一施禮,跟上那頂轎子離去。
徐烈風略略疑惑。今日砍頭的不止她一人嗎?劊子手也真是操勞。再過片刻,另一頂轎子來了,轎夫朝她說道:「快上來吧,趕時辰呢。」她沒有吭聲,直接入了轎。轎子小些,轎椅上有著厚實的棉墊,連足邊也塞滿了棉墊。
轎夫在外輕聲說著:
「請將棉墊塞在鐵鏈間,披風蓋住手銬腳鐐,莫要發出半點聲音。」
她微地一愣,下意識聽從這人的提醒。
轎子行進一陣,停在一處。她又聽見轎夫說道:
「是空轎,要出去接人的。」
「方纔那頂,是徐家老六的,這頂不是空轎還是什麼?不過,照慣例還是要查看的。」有人笑答。
她詫異地看向轎窗。
說話的那人打開轎窗,對上面紗後她的視線。接著,他合上車窗,笑:
「行了,是空的,走吧。」她傻眼。
轎子靜靜地行走著,轉眼間,已上鬧街。異樣的吵雜聲令她有些疑惑,那哀哀泣泣的哭聲,似有人出喪,她目光移到轎窗外,又是一怔。
轎子混進披麻帶孝的人群裡了?
轎子略停,轎夫低聲道:「請快出來入另頂轎子。」她起身要出轎,腳鐐鏘的一聲,淹沒在哭聲之中。轎夫心裡一急,將她扭了出去,另一名轎夫蹲下迅速將棉墊纏上腳鐐,再將她用力推進另一頂小轎。
她撲進轎子時,撞上裡頭的男子。那人低叫一聲,立刻將她摟住,讓她坐穩。「六姑娘還好麼……」
「……容生……」怎麼好久不見,連他也變蒼老許多?
學士容生微微一笑,低頭忙著解開她的手銬腳鐐。「你莫說話,先聽我說。待會兒,我們要出轎,你得靠自己的雙腳走出城,不管如何走不動,想活命都得出去。」
「……會連累你們的……我……不想再害死人……」
「能夠順利出入各國的,唯有學士。如果南臨皇室想抓學士,一個兩個也罷,膽敢當眾處理數十個學士,那真真是想惹眾怒了。你忘了嗎?或許你在南臨沒有多少朋友,但,你出入學士館一年多,比誰都好學,每個學士都是你師傅,徒弟有難,師者豈能不救?」他解開她的腳銬,又迅速替她披上麻衣,見到她帷帽阻礙,一把掀了。「不能戴女子帷帽,換斗笠……」他的聲音頓時消失。
她嘴角輕輕上揚。「還好……果然見多識廣的學士……不一樣……沒被嚇跑……容生……你說我這樣還能活多久呢……何必為我……冒險呢……」
他撇開目光,再轉回時輕笑:「我不能瞞你,我沒在其它地方見過你這模樣,但既然要救人,就要救到底!」一頓,他苦澀失笑:「原來,南臨跟小周國沒什麼不同……沒什麼不同……」
他將她單邊耳環取下,替她束起男子長髮,接著,幫她戴上斗笠,掩去三分容色。他自懷裡取出紅木牌子,改掛在她的腰間,柔聲道:
「這是解非的學士牌子,只要不細看,是可以過關的。」
她一震。「五哥他……」
「這牌子不能借為他用,否則將喪失學士的資格,但,這是不得已之舉,就算將來讓人知道又如何?這世上多少國家想私用解非,唯有保住他的學士之名,他才不會被其他國所用。你放心吧,他自有法子離開京師。說來今日真是走運,南臨有人求官帽,繞京而行,處處都是鞭炮,滿天的炮煙,多少掩去面目。六姑娘,得走了。」
趁著轎子一停,他立即硬拉著她出去。徐烈風幾手要撲倒在地,但她忍著想吐的虛弱,慢慢地走在這群學士之中。
這些學士人人披麻帶孝,都是她在學士館學習的良師。
她垂下眼,只覺自己過往真是白活了,讓這些不是南臨的人來救她……
「奇怪……」容生注意著她的行進,對旁邊同伴道:「今日過城門的人如此之多……不對,是進出的人被嚴加盤查!我認出來了,那是南臨羅家的人!」
「這是在幹什麼?一個個,全把斗笠面紗拿掉!」前頭的官兵喝道。
「這是怎麼了?在查什麼啊!」排隊的百姓起了騷動。
「今日方帝夫自請監斬罪犯徐烈風,行刑前他福至心靈掀了麻布,這才發現有人李代桃僵將徐烈風換了去。眼下正在全城搜捕,誰要敢窩藏,絕不輕饒!」
「徐烈風不就是徐將軍的女兒嗎?」
「大人……徐家真是欺瞞我們的劣民?他們真不是胥人?」
羅家的武官嘿笑兩聲。「那還用說……」話還沒說完,便被長鞭狠狠擊中背脊。他痛得叫出聲,拔刀轉向罵道:「是誰……王爺!」
夏王騎在馬上,淡淡道:
「徐家乃胥人一族,與劣民無關。若是以後,再聽見有人造謠,一律抓起鞭刑二十。」
「……是。」
夏王略略掃過城門里長長的隊伍,招來守門人。「沒有可疑的女子麼?怎麼守這城門的人少了?」
羅姓武官慇勤代答:
「想自天牢逃出京師,由此出距離最遠,所以方才都調到另一個城門守了。」夏王應了一聲,再看向城裡百姓,忽地他目光停在披麻帶孝的這頭。他沉默半天,道:「今日是哪家人出喪?」
容生走到前頭,淡淡一笑:
「我們今日暫且成為徐家的家人,在徐六處刑的這一日,一併送徐家一程。」
夏王打量他一會兒,又落在他腰間紅牌。「都是學士?」
「正是學士!這裡的學士,沒有一個南臨人,個個都聽說過南臨徐家的威名,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放棄的南臨徐家,一生性命盡獻南臨的南臨徐家,連我們這些沒有出身國的學士,都心甘情願來祭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