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慕應了一聲,對著徐烈風道:「等我一塊吃飯吧。」
她這才想起還有一桌飯菜,連忙抹去眼淚。「我再去熱熱。」
「也不用了。先隨便吃吃,以後再露你的好手藝吧。」徐長慕扶起徐二,見徐二欲言又止,他淡淡說道:「等明年春,我們就離開南臨,永遠不再回來。為了護南臨,我已經失了三個親人,不願再見任何人毀在這種地方上。」
徐二撇過頭。
徐烈風目送他倆出去,當她轉回身是一愕,道:「四姐,怎麼這樣看我?」她極力不往四姐空蕩蕩的袖子看去。四姐個性冷又帶點傲,如果此時給予同情,她非怒不可。
徐定平單手把玩她的白髮。「阿奴,你道我少了條手臂如何?」
她一怔,答道:「只要四姐活著,少條手臂不如何。」
「那我背他逃離戰場,沒再回去,你道如何?」
徐烈風思索一會兒。「如果四姐帶二哥回去,只怕你們會被送到京師,到那時……」蕭家姐弟就在京師等著……她心一驚,忙道:「四姐做得很正確!」
徐定平點頭。「你與長慕心思相同,很好。不管姓不姓徐,我們都已經犧牲許多,不必再賠進你二哥。」一頓,她聲音略輕:「一條手臂算什麼?如果能救回爹跟大哥三哥,我四肢賠進去又如何?以後你見機多勸勸他,用不著再苦思西玄陰兵如何破了,南臨是怎麼待你怎麼待徐家的,你明白的。」
「我知道。」
「你……」她仔細打量徐烈風,指腹輕畫過她的疤痕。「長慕初來信時說你似是老人,但今日在車上他說你已是大好,除了髮色未黑外,其餘的……都在好轉,除了道疤,跟以前的阿奴差在哪?阿奴,最壞的都過去,不要想你何時老去,不要想明年你見不著二哥的白胖小子。大哥他們正值盛年,不也那麼去了嗎?為什麼你不想想當下?別讓三哥他們來不及後悔的遺憾,發生在你身上。」
原來,所有人裡最堅強的,是四姐,她心裡感慨著。等徐四到隔壁木屋照料徐二時,她到桌前,看著那鍋雞湯。
雞湯早涼了,她也早吃膩了,但現在她一鼓作氣大口喝湯大口咬肉,身側有人伸出手輕碰碰鍋子。「涼了。」
「沒關係,一樣好吃!我得多吃點,每天多吃點,說不得那日我一覺醒來,又成黑頭髮的模樣。」
徐長慕屈身吻去她嘴角的湯汁,徐烈風因此呆住。他舔了舔唇,笑道:
「這湯味道不錯,能將阿奴補回大半原形,我會很滿意的。難道阿奴沒有注意到,你身子越發的柔軟飽滿了?」
「……柔軟飽滿……」她搖搖欲墜。五哥這話是不是露骨了些?他這又是從哪兒偷看的啊?
他又笑,神色帶抹憐愛。「只要身子健康,髮色是黑是白又有什麼關係?阿奴,你在我還活著的此刻想做什麼呢?」
她心裡一跳,本想要他別亂說話,但想到大哥跟三哥正值壯年地走了,誰知下一刻……
「我……」她眼色略略迷濛,從他面上移到他身後牆上掛的畫軸。
在村落裡的矮屋裡掛畫軸委實怪了些,但五哥要她佈置這個家,她就照著自己的意思做,托著他畫了一幅飛鷹與青蛙共處一景的圖。
她本以為,他會畫一隻在天空飛的雄鷹,還有一隻追著他跑的地上小青蛙,哪知,他確確實實畫了一隻正在飛的老鷹,然後,嘴裡叨著一隻小青蛙。
小青蛙沒有翅磅,追不上,老鷹就叨著它一塊走,誰也不會落下。
她鼓起生平最龐大的勇氣,卑微地說出自己的願望。道:
「五哥是學士,終究會離開南臨,走回自己的道路上。不管你的足跡到哪,阿奴也……」
「也?」他略略沙啞地鼓勵著,似有不套出來絕不罷休的意思。
她下意識壓上她腰間那個藏得妥妥當當的蝙蝠帕子,咬住唇,清楚地說道:
「阿奴也想跟著五哥走,一塊並肩而行,在阿奴的有生之年裡有能力守護著五哥。」她終究不敢說夫唱婦隨。
在她心裡總是忐忑不敢將情愫挑明,怕這一挑明,又一回頭赫然發現是她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徐長慕垂著眼笑著,良久,他才揚起眉。
「阿奴,你許下不得了的承諾了,如果你中途逃跑了,想放棄不幹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第10章(1)
她是不是被五哥養刁了?還是被他故意為之,讓她只習慣他的同床共枕?
徐烈風心裡有點小哀怨,摸黑走出木屋。外頭不冷,還有星星可數呢,她索性坐在門前的小階發起呆來。
兩間木屋,男人跟男人一塊睡,剩下一對姐妹的就兜在一塊。四姐睡得很好,也不會亂翻身,但,她就是覺得身邊的人不一樣,令她徹底失眠了。
她回頭看看另一間木屋,眼尖地發現裡頭有一絲絲的微光。他們還沒睡?
她起身走到木屋的窗邊,正想探頭問問裡頭人是不是需要棉被什麼,哪知她耳力極好,馬上聽見身處內室的二哥居然說著:
「雖然只有大魏才有這習俗,但你是學士,說不得以後以大魏為家,人家問起也好答。還是快點趁百日內成親,不然得等三年後。」
她一呆,聽見五哥脫下外衣的窸窣聲。
「你快點娶吧,否則萬一拖不到明年……」
她心跳得極快,連忙拿出蝙蝠帕子偎在臉頰上。連二哥都覺得她……
「二哥,誰拖不到明年?」徐長慕慢條斯理地問。
「……你以為我希望麼?」徐二咬牙道:「我跟定平傷勢漸好後,來與你相約城裡的這一路上,問過每一個找得著的大夫,都沒聽過少年白頭的症狀。她那樣……」
「阿奴好很多了。南臨大夫看不出,因為他們是庸醫,等到了大魏,自有名醫可以治好她。」
「……如果她一輩子就這模樣呢?」
「對阿奴而言,十八歲前的徐長慕是她五哥,現在的學士解非也是她的五哥,差在哪呢?都是她心心唸唸的五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