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樹叢微微一顫,半晌後,一張嬌俏的笑臉終於露了出來。
「是有點酸。」風尋暖心虛乾笑,不著痕跡地揉了揉酸疼的腿眼兒。「咦?公子也在這兒賞湖啊?真巧。」
他朝她伸出手,她的手自然而然就抓緊他的,輕輕巧巧攀欄翻了過來。
「是啊,真巧。」他對著她微笑。
看得她心兒怦怦跳,連連深呼吸才稍稍恢復過來,朝他嫣然一笑。
邢恪反倒被她那朵嬌巧甜美的笑容懾住,呼吸有一剎那不順。
「公子,對不起,剛剛我『不小心』聽見了你和挽君小姐在說話。」風尋暖搶先認錯。
「剛剛?」他愣住,陡然想起,有些情急地道:「暖兒,你莫誤會,其實挽君表妹和我只是——」
「我知道。」她瞅著他笑。
「你知道?」他一怔。
「是啊,」她故意睨著他,促狹地道:「真是好一個溫柔表哥俏表妹,看得暖兒實在是又羨慕又嫉妒……」
「不不不,事情不是這樣的,你真的誤會了。」他大急,正想解釋,卻瞥見她憋笑到頻頻抖動的嘴角和笑意彎彎的眉眼,登時心下一寬,又好氣又好笑地道:
「你捉弄我?」
「是呀,公子實在太好玩了,害暖兒忍都忍不住呢。」她噗地笑了出來。
現在就笑得出了,風尋暖才不承認自己剛剛頭痛心痛腳痛……全身都不對勁,直到發現大公子果然是只不解風情的大笨牛,胸口的暖意才瞬間甦醒活轉過來。
「就你最頑皮,」邢恪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嘴角噙笑。
「害我心臟無力很有成就感嗎?」
「彼此彼此啦。」她心兒暖洋洋,卻也忍不住小聲咕噥埋怨。
「什麼?」他沒有聽明白。
「沒事。」她連忙轉移話題,卻還是難掩一絲小女兒嬌態地旁敲側擊。「挽君小姐長得纖小可愛我見猶憐的,公子難道真的不動心嗎?」
「她就是我的表妹。」他堅持道,眸光真切地凝視著她。
她心一熱,不禁害羞地低下頭,甜絲絲卻又裝模作樣地道:
「公子跟暖兒強調這個做什麼呢?」
邢恪驀地一愣,有些呆住。
是啊,他為什麼那麼擔憂她會錯想、誤解自己與挽君的關係?
原只是一句撒嬌撒賴的話,沒想到等了好半天,卻得不到半點回應,風尋暖迷惘地抬起頭,奇怪地望著他。
他臉上那抹茫然的神色令她的心陡地一沉。
他什麼都沒說。
是因為尚且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還是真的壓根什麼都沒有?
風尋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直直地望著他,盼望從他迷茫困惑的神情裡發現一絲瞭然的情意或領悟……難道他不喜歡她嗎?
不,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她感覺得出來。
可是他的喜歡……真就是她一相情願以為的、自信的、擁有的那一種嗎?
或者你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另一個挽君表妹?
風尋暖抬頭望著他的沉默,心越想越慌,越來越亂。
「我……好像聽見阿香在叫我……」她退縮了,心慌了,像個膽小鬼般轉身就逃。「暖兒——先告退了。」
「暖兒?」
第6章(1)
坐在小凳子上,風尋暖手握砂紙磨細木頭,卻是失魂落魄,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著。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自己應該想什麼,卻是心底空空落落,像是飄浮在湖面上一朵毫無憑藉的翠綠浮萍,不知該飄往哪兒去。
是,她是在庸人自擾,她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他如何?
她也不能要求公予待她如何?可是她的心就是不踏實,不舒服,不快活……也許她最盼望的是他同自己說些什麼,像船有了錨,可以將她浮動不安、焦躁慌亂的心給穩穩安定下來。
「唉……」她歎了一口氣,煩惱道:「風尋暖,你怎麼會把自己摘到這麼混亂的地步?」
再也無心其他,她就這樣呈發呆狀態地度過了上午,中午也是呆呆地被阿香給拖去吃午飯,呆呆地端著一大碗麵條慢慢吃著,再呆呆地回到鋪裡繼續磨那根已經快被磨穿了的木頭。
直到下工了,她還是呆呆地跟著師傅學徒們魚貫走出,直到被一個身著粉紅緞子衫的少女攔下。
「喂!」
風尋暖呆呆抬頭,渙散的瞳眸瞬間聚焦——咦?
「我要跟你談談。」孟挽君揚著下巴,嬌滴滴地道。
「談什麼?」她回過神來。
「恪哥哥。」
她心一緊,隨即抿唇笑了。「哦?」
見她氣定神閒的模樣,本想著要興師問罪的孟挽君反倒有些躊躇了。
「嬤嬤說你對恪哥哥有企圖!」她趕緊拉進權威人物為自己站台。
邢嬤嬤?
風尋暖心下瞬間瞭然。「是邢嬤嬤鼓動你來找我『談』的?」
「對。」孟挽君理直氣壯了起來。「我是將來要和恪哥哥成親的人,所以我最有權利來找你談判!」
「好呀,那就來談吧。」她點點頭,索性在一旁欄杆上坐了下來,笑瞇咪的問:「要談什麼?」
「談……」孟挽君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結巴了一下,隨即昂首道:「你該離開邢家的事!」
「為什麼我得離開邢家?」
「因為你圖謀不軌呀!」
真是老吹老調老掉牙了,就不能換一句新的詞?
風尋暖沒好氣地望著她,「噯,小姑娘,我說你就這麼喜歡當別人的打手、爛頭蟀嗎?」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可知邢嬤嬤只是為了一時意氣之爭,這才千方百計想把我攆出邢家,可我是正大光明應徵進邢家當學徒的,只要公子沒開口遣我走,我就有理由有資格有權利繼續待在這兒學藝。」她口條俐落地道。
孟挽君眨了眨眼,小嘴微張,想不出什麼駁斥的話來,只得撓撓頭。「這話聽超來也沒錯。」
風尋暖看著她,突然噗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是在笑我嗎?」孟挽君抬眼恰巧瞥見她的笑容,登時大發嬌嗔,跳腳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這輩子最痛恨人家瞅著我笑了,好像我說了什麼蠢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