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對不起緯緯,資瑋怨他也是理所當然。
「江燦寧跟何緯緯不一樣,何緯緯知道長痛不如短痛,可是江燦寧不知道,你不明白告訴她,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資瑋冷冷的看著他,「你這樣算什麼,不接受她,也不拒絕她,刁著她的感情,讓她拚命的為你付出,你不會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殘忍?
大概是吧!
他從不說喜歡,也不說愛,沒牽過她的手,沒攬過她的肩,可是卻讓她跟著自己四處走,也習慣了每個星期天早上被她挖起來,然後一起出去走走——他不願給她希望,卻也不願她就此離去。
說穿了,他只不過是個自私的人。
資瑋頓了頓,「這種行為跟唐曉籐有什麼兩樣?」
「這不關曉籐的事。」
「你為什麼不乾脆說這不關你的事?」資瑋此時的眼神跟緯緯向他道別時一模一樣,「我跟江燦寧沒什麼特別的交情,只是我不忍心看到第二個何緯緯將感情丟在你身上。」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細雨。
滿天銀針,落地無聲,將台北漸漸濡濕,從高空望下,人行道上撐起了一朵一朵的傘花,櫥窗映出的行人匆促,很輕快的一種移動。
鍾澈所在的位置,是淡水一家位在大廈頂樓的高級酒吧。
三十五層,有兩面落地玻璃窗,將望過去,可清楚看見淡水河,還有紛落河面的雨絲。
在人聲鼎沸的酒吧中,他關上手機,要了一杯冷凍伏特加,在吧檯邊慢慢的飲著,打算一個人消磨這個夜晚。
當他要第二杯冷凍伏特加時,旁邊那個幾乎與他同時坐下的紅衣女子也要了第二杯曼哈頓。
至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要了第三杯時,他知道紅衣女子忍不住看他了。
他不在意,仍自顧喝酒,然而那人卻喊了起來,「鍾澈!」
很熟的音調。
他轉過頭,這才發現一直坐在旁邊的紅衣女子正一臉驚喜的看著他。
「時茜?」他大學時的女朋友。
她向他眨了眨眼睛,笑意橫生,「不是我還有誰?」
那個他所熟悉的小動作讓他笑了起來,「沒想到在這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她笑著拿出煙,「今天還是聖誕夜呢!」
他們多久沒見面了?
時茜變了很多。
她的長髮不見了,素淨的臉上繪上精緻的彩妝,多年前那個歷史系的大學女生已經變成一個典型的都會女子。
「阿軍呢?」
她嗤的一笑,「誰知道。」
鍾澈頗為意外,他有收到喜帖,也從老同學口中知道了那場頗盛大的婚宴。
「你啊,永遠只忙自己的。」時茜吐出一口煙,「我們早離婚了。」
他微一揚眉,早就?
當時茜答應跟阿軍在一起時,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天作之合,時茜有點孩子氣,而從大一就喜歡她的阿軍又對她那麼好。
當他接到喜帖時,是衷心祝福的。
祝福那個與自己分手的昔日女友能永遠幸福。
他啜了口酒,「離婚後快樂嗎?」
她輕笑一聲,昏黃的燈光下,神情愉悅的回答,「嗯哼。」
「那就恭喜。」
「謝謝。」時茜舉起酒杯,那模樣已十分世故,與他記憶所及的女孩很不一樣,「說真的,接到喜帖時你有沒有嚇一跳?」
「畢業之前你就跟阿軍走在一起了,有什麼好嚇一跳的?」
「你都沒想過我是為了跟你賭氣才跟他在一起的嗎?」
鍾澈復學沒多久就與時茜分手,而時茜也閃電接受了追了她四年的阿軍,在外人眼中,難免有些賭氣的味道,但他知道時茜不是那樣的人,她有點嬌,但正因如此,才不隨便屈就。
她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何況,沒有人能為了要賭氣而和另外一個人談了一年多的戀愛,又決定要步人禮堂。
鍾澈要了第四杯冷凍伏特加,「我可沒那麼自大。」
時茜點點頭,表情頗為滿意,「你呢,跟唐曉籐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她自然的說:「有在一起嗎?」
他一陣錯愕,「我跟她?」
「你跟她。」
「那時我就說過了,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時茜驚訝的看著他,「真的?我一直以為——」
「以為我是因為曉籐才忽略你?」鍾澈自嘲似的笑笑,「我是,的確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
然後,他告訴時茜關於他和曉籐的一切。
當時他不能說出口,但現在,他覺得應該告訴她,因為她也是這故事中的一角,有資格知道一切。
原原本本,沒有遺漏的告訴她。
「原來是這樣。」時茜手撐在下顎,臉上出現了一種遙遠的神情,「那時,你為什麼不好好告訴我?」
「你根本不聽,躲我像躲什麼一樣。」
她微微一笑,有點感慨,有點釋然,「好奇怪,今天因為雨大,我不耐煩將車開進市區,隨意抬頭看到酒吧的招牌,然後就進來了,我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你,更沒想到會從你口中聽到這些,嗯,這些勉強可歸類於解釋的話,雖然已經沒有實質的意義了,不過我必須承認,還是滿高興的,原來,我沒有比不上別人。」
「你當然沒有,在後來的一、兩年裡,你可還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如果你在我覺得不安之前這麼跟我說就好了,也許我還可以再支持下去。」時茜笑,酒吧的音樂太大,迫得她必須扯著嗓子說話,「我是很喜歡你的,當然,我是指那時候。」
她的話讓鍾澈心中突然閃過了某些情緒。
某些怪異的、混合多年的情緒。
他愛時茜是真,愛緯緯也是真,諷刺的是,他卻欠了曉籐最多。
他對曉籐並沒有愛情,可是一旦起了衝突,他沒有選擇,一定要站在曉籐那邊,所以時茜離開了,緯緯也灰心了——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燦寧的臉。
資瑋沒說錯,他的確是刁著她的感情。
他怕他們之間終究會重蹈他與時茜或他與緯緯的覆轍,所以他始終沒接受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