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冷不防又聽到官仲儀的聲音--「你什麼時候有浪漫細胞了?」
一針見血。
正熙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呆滯期過後回過神,突然有點心驚——她一直很唾棄浪漫主義的,剛才怎麼想出那麼夢幻的畫面?
他們在大馬路邊停下車子。
白天人不少,晚上人更多。
正熙發現義大利人的民族性實在驚人,他們隨時隨地都有辦法亮出非常燦爛的微笑,而且無論在什麼時間與地點,總是一副很享受當下的樣子。
廣場上,年輕人聚集。
有人聊天,有人跳舞,也有一些街頭藝術家表演著各自擅長的樂器或默劇,雖然鬧烘烘,但卻不覺得吵。
官仲儀牽著她的手,沿著斜坡緩緩的漫步。
滿奇特的一個區域,路邊是商店,商店上是住家,從住家中傳來的聲音有時候還大過人群的喧鬧。
為了挽回剛才很不像自己的「浪漫演出」,正熙只好開始說一些不浪漫,甚至是有點殺風景的話。
「我問你喔,在你的人生中什麼最順利?」
官仲儀想都不想就回答,「唸書。」
「跳級?」
「沒跳級,可是唸書對我來說一直很輕鬆。」
「我最羨慕頭腦好的人。」
他笑了出來,「能穿綠制服的女生也不會笨到哪裡去吧。」
「我的成績根本不到那邊。」
「你走後門?」
正熙嗤的一笑,「有就好了,我的成績其實一直在公立學校錄取邊緣,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最後幾個月衝刺成功?因為我想要一件新的制服。」
正熙覺得他握著自己的手一緊。
「小時候很辛苦?」
「嗯。」她微微一笑,「升學是我唯一能穿新衣服的機會,而我家的經濟能力又只能供我念公立學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想法具體,我的腦袋突然間活了起來,生吞活剝的把書裡的東西全部記下來,去拿成績單那天,老師看到我的分數那麼高,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是你現在得到比新制服更多的報償了。」
正熙用力的點了點頭,「我覺得努力就會有收穫,所以要努力。」
她說完後,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她,用另外一隻手摸摸她的頭,「你做得很好。」
正熙笑了出來,「感覺好像在哄小孩子。」
「被人哄的感覺不好嗎?」
她大方回答,「好。」
***
很多時候,她都只能對自己說「童正熙你做得很好」,雖然能達到某種程度的催眠效果,但無論如何,總不若由別人口中說出來的好聽。
當官仲儀這麼告訴她的時候,正熙突然間懂了媚媚為什麼會對他的反應如此介意了。
他的確跟一般人不一樣。
當媚媚說:「童正熙,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對官仲儀放電?」的時候,她還以為會聽到什麼驚人內幕,沒想到她接下來說的是——
「我陳媚媚是卡農的活看板耶,他看到我的時候居然一點心猿意馬的表情都沒有,孰可忍,孰不可忍,我嚥不下這口氣,非得要他為我神魂顛倒不可,所以我現在摒除一切閒雜人等,專心對付他。」
正熙當時的直覺是:媚媚真猛。
只想著嚥不下那口氣,怎麼沒想到萬一真的電到人家,又甩脫不掉時要怎麼辦?
不過也因為這樣,正熙又重新估量了官仲儀。
結論是:果然是考古學家。
出土文物研究過頭,因此不將活色生香放在眼中。
也算是另類的有個性啦。
驀然,一陣樂聲傳入耳中。
一群人聚集在一扇種著紅色小花的窗子前又叫又跳,有人跟著唱歌,有人乾脆兩兩跳舞。
正熙奇道:「他們在做什麼?」
「義大利人本來就比較浪漫,現在唱歌的這位呢,顯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官仲儀笑著跟她解釋,「小夜曲的英文Serenade,源於義大利文『夜晚』這個詞彙,Sera,Serenade是晚上唱給情人聽的曼妙歌曲,如果女孩子接受心意,就打開窗子。」
「義大利人常這樣嗎?」
他笑了又笑,「我是第一次看到。」
他們擠近了那群人。
男孩雙眼緊盯著窗子,吟唱出優美熱情的旋律,雖然正熙不懂在唱些什麼,但卻聽得出來聲音中的感情十分豐沛。
一曲唱完,第二首歌緊接著唱出來,窗門還是動都沒動。
正熙低聲問:「如果那女孩一直不肯開窗呢?」
「那就看他有沒有勇氣繼續唱下去,我還聽過有人連唱了半小時。」
「然後呢?」
「女孩的鄰居跑出來罵人。」
怕吵到唱著小夜曲的男孩子,兩人低聲交談,有好幾次,正熙在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差點碰到官仲儀的耳朵,形成一種曖昧親密。
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歌聲突然止住。
窗子開了。
唱小夜曲的男孩與窗子裡的女孩隔著空氣說了幾句話。
就在路人的起哄聲中,女孩下樓,大方熱情的與男孩相擁而吻,圍觀的人群見狀,有情人在旁的跟著不遑多讓的也熱吻起來,餘下的便用力鼓掌叫好。
正熙笑了起來,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轉過頭,見到官仲儀一臉燦然的笑意,「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似的,正熙閉上眼,感覺到他輕觸了她的唇,輕啄到深吻,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精神都處於恍惚狀態。
後來想起,唯一有印象的是,他們吻了很久,很久。
***
南下的車程中,正熙一直裝睡。
不能怪她,實在太尷尬了,她沒想過會跟官仲儀接吻,而旦還比賽似的吻到路人圍觀。
丟臉啊。
回飯店路上,她頭也不敢?,隔天一上旅遊小巴,立即閉上眼睛。
「正熙,你不舒服?」小惠的聲音。
「沒有。」
「那怎麼一上車就睡?」
「我昨天沒睡好。」
孫佳成突然冒出,「要不要去醫院?」
「不、不用了。」藥物又不能緩解尷尬,她去醫院幹麼,「我睡一下就好。」
中間經過兩個休息站她都堅持要睡,如此一路到拿波裡,眼見下榻飯店近在眼前,只好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