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正熙賭氣似的?起下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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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熙與潘才駒的第一次約會,就在衣香鬢影的華爾滋樂曲中進行著。
宴會的地點是在陽明山上的私人別墅裡,佔地廣闊,門禁森嚴,光看守衛的陣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進到屋中,更是一片燦爛無比。
潘才駒跟她解釋,「主人是務農出身,對那一代的人來說,最好的裝潢就是金色。」
「如果以那樣的標準來說,這裡簡直是,」正熙環顧四周,觸目所及金色的地毯、金色的吊燈,金色的畫框、金色的杯盤器皿,以及主人身上的金色禮眼,「很有誠意的一棟別墅。」
對於她隱藏的戲謔,潘才駒報以欣賞的一笑,「就當作是來玩的,反正吃吃喝喝完之後,我們就走人。」
近距離接觸後,正熙發現他的確是傑出的社交人才。
他可以聽老先生們話當年,可以從打扮得很糟糕的女士們身上找出一、兩個優點,對於小孩子們也頗有耐心。
宴會中,一個四十多歲的貴婦走到她身邊,笑說:「很不錯的男孩子。」
正熙微微一笑,「他人很好。」
當時,潘才駒正在跟總部經理聊天。
雖然年紀輕輕得到這般重用已誠屬難得,但是總部經理與台北部門的店長畢竟地位還是頗有差別,奇特的是,即使有著明顯的職位差異,潘才駒的感覺就是很自然,不卑不亢,對任何人都像對待朋友一般的聊天。
貴婦呵呵直笑,「你有個可以跟姊妹淘們炫耀的男朋友。」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正熙連忙解釋,「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屬,我們的關係很單純,不是男女朋友。」
貴婦有點意外,「我看你們相處得不錯啊。」
「我之前看過一份關於朋友的報導,介紹了一對下棋的好朋友,其中一人是大公司的董事長,另外一個卻是那間公司的清潔工友。」正熙剛好想到那篇文章,順口說了出來,「只要位高的人不擺架子,位低的人不刻意逢迎,即使職位上有差異,還是可以相處得很輕鬆自然。」
「你不喜歡他,還是他不喜歡你?」
「什麼?」這老太,不,這位金光閃閃的貴婦在說些什麼啊?
他們只不過一起出席某個宴會,又很恰巧的穿了同一個服裝設計師的作品,為什麼非得扯上誰喜歡,誰不喜歡不可?
「男女之間呢,是不會有友誼存在的。」貴婦此時的神情很像電視上的某位命理學家,「兩人如果有友誼,其中一方的友誼一定含著隱晦的愛情。」
貴婦丟下這串讓正熙難以理解的話之後離開,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隱晦的愛情?
如果說有的話,那應該是,呃,她吧。
到卡農工作一年多以來,她的眼中一直只有潘才駒一個人……雖然瑋玲說那只是個假像,幻想或是精神投射之類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她心中沒有其他人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正熙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
他是一個完美的典型,家世好,人品好,有將來性,且是她所認識少數的年薪百萬單身漢。
他的出色,滿足了她某部分的期待。
總是忍不住的想,跟他在一起,一定可以擺脫過往對於餘錢的恐懼。
更誠實的說法是,他讓她知道,王子不只存在於童話。
王子可以是活生生的人,比童話更棒的是,這個王子不需要受到國王皇后的限制,他也許可以是第二個娶灰姑娘的王子。
那天晚上潘才駒送她回家,在公寓樓下,他替她拉開車門,並細心的顧及她曳地的長裙,「謝謝你讓我成為許多男士嫉妒的目標。」
「也謝謝你讓我挨了許多小姐的白眼。」
他笑了起來,「我們以前大概太少說話了,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靜靜的,被欺負也不會吭聲的女生,沒想到——」
「沒想到我話這麼多?」
「不。」他的眼光定定的停留在她臉上,「跟你在一起很愉快。」
說完,他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很輕的擁抱,卻讓正熙徹夜難眠。
她覺得有些意味不明的結論幾乎要呼之欲出,但那攤在陽光下的感覺讓她恐懼,她怕自己會因此無法呼吸。
就像,如果有人告訴她「海洋其實是紅色的」那種驚愕程度是一樣的,看到藍色,以為藍色,一直這麼記憶著,然後有天醒過來,發現海洋真的是紅色的,而且還是鮮艷欲滴的玫瑰紅……一定很恐怖。
海洋是藍色的,她是喜歡潘才駒的。
但若,海洋真的是紅色的呢?
那是不是代表著……是不是代表著,其實她的喜歡,根本不是喜歡——那是假像,也是幻想。
所以,當他擁抱她的時候,她一點感覺也沒有,既不高興,也不欣喜,甚至連回抱的反射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仍然是王子,但她喜歡的人……好像……不是王子……
***
小惠完全步入瑋玲的後塵,懷孕明明才三個月,但卻有六個月的架式,胖了許多,脾氣也變得暴躁易怒。
「他老是叫我不要生氣,我哪有生氣,我只是很難受而已。」小惠摸著肚子,委屈得像是快要哭出來,「他根本不懂孕婦的辛苦,他知道害喜的感覺嗎?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吐,聞到香水也想吐,湯湯水水的味道全部讓我想吐,他有沒有問過我半句好不好?」
媚媚在一旁閒閒的接話,「我不是說了嗎,沒有經濟能力的男人跟女人說『把孩子生下來』,不見得能負責,也不代表負責。」
「那怎麼辦?我現在肚子已經大了。」小惠大叫,一臉悔不當初。
「就像你說的,肚子已經大了,那就只能生了。」媚媚轉轉脖子,又捶捶手,臉上沒有一點同情的意思,「雖然是阿福叫你生的,但他也沒拿槍指著你,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現在你哭哭啼啼的這個事實不只是阿福的無法負起責任,也有部分是你太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