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檸檬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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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正熙一扯媚媚的袖子,「好了啦。」

  這媚媚也真是的,小惠已經咬牙切齒成那樣了,還在火上加油。

  對於嚴重害喜的孕婦來說,工作真的會成為精神壓力,小惠心情不好是可以想見的,但是,他們準備要結婚,結婚要花錢,小惠即使聞到什麼味道都想吐,也得撐下去。

  她現在上班都戴著活性炭雙層口罩,最愛的咖啡香成了她反胃的原因,而肚子裡的那個小人兒,讓即將為人母的她精神緊繃,正熙常看到小惠在讀育嬰書,可是總是邊看邊哭。

  媚媚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怕什麼,我只是說實話。」

  「你沒看小惠眼眶已經紅了。」

  「那就讓她哭吧,眼淚積在心裡對孕婦不好。」她嘻嘻一笑,「所以你們不要說我老是作夢要當少奶奶,本小姐非少奶奶不做是有道理的,如果我老公是什麼大企業的總裁,我可以辭職在家裡專心待產,吃營養師調理的食物,健康不發胖,十個月後生出一個受到良好胎教的孩子,孩子有保母分勞,我專心減肥,等孩子大一些,我就帶他去學才藝,過著不用為錢傷腦筋的太平歲月。」

  她說得輕鬆,正熙卻聽得霹靂。

  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在掙扎什麼啊?

  其實看看阿福跟小惠就知道了,沒有經濟能力,或者是能力不足,愛情會很辛苦。

  人的忍耐有限度,在埋怨的生活中,誓言容易變質。

  如果她跟官仲儀在一起,將來會變成怎麼樣?

  他說過,無論如何,他會追著古文明的腳步跑,這意味著她會常常見不到他,或者是要跟著一起跑,即使當時她願意忍耐,以後呢?

  媚媚還在發表人生宏論,「如果我不用為生活操心,就比較有時間去愛我的老公跟小孩,你們知道嗎?幼年的生活對人格養成的影響很大喔,被愛的孩子聰明有自信,也比較容易成為社會的中堅分子。」

  正熙最近漸有的一點浪漫正在逐漸消逝。

  如果她跟小惠一樣有了小孩,一樣害喜,是不是一樣要大著肚子撐著不舒服的身體來賺取小孩子的牛奶錢?

  她光想就覺得頭皮發麻,真的,感覺好恐怖,那不叫體驗愛情,那叫重溫惡夢。

  小時候,她不曾穿過新衣服。

  小時候,她很想學鋼琴卻無法如願。

  小時候……有太多太多的遺憾。

  也許是因為這樣,逐漸偏向愛情的思維又回復到金錢之道,所以,後來潘才駒再約正熙出去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他們開車去台北國際會議中心看藝術表演,接著順道在凱悅吃了晚餐,過了藝文的一夜,最後一個節目自然是上陽明山看星星。

  完美的約會,而且他非常紳士,這點讓正熙很放心。

  夏末的尾聲中,他們繼續約會。

  在外人眼裡,他們很像「交往中」的情侶。

  潘才駒談論自己的事情,也問起正熙的一些想法及過往,仔仔細細,沒有遺漏。正熙覺得像在看一張超大的履歷,很完整,但沒有什麼感情。

  平心而論,他個健談且溫和的人,但正熙就是覺得壓力好大,好想……好好的哭一場。

  第九章

  初秋的夜晚已經有股涼意。

  朱紅色大門被推開,一位七十餘歲的老人從裡面走出來,雖然已是滿頭華髮,但仍有著不自覺的貴氣。

  闔上大門之前,老人回頭,「你真的不回來?」

  半晌,沒得到回答,老人一揮手,跟在身邊的隨從打開停在圍牆外的禮車車門,不一會,車子便消失在小巷的視野之中。

  院子中,官仲儀站在黃槐樹下,看著他那老說著自己沒幾年好活,但卻活得比每一個孫子都還要硬朗的爺爺回到在數字中分毫必爭的世界。

  耳邊聽得到林輝煌的笑聲,「沒想到你清心寡慾到這個地步。」

  「什麼清心寡慾,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學。」

  「我如果是你爺爺,就演個心臟病發或是臥床不起的戲碼,到時候還怕你不乖乖回去?」

  官仲儀泛起笑意,「我有醫師執照。」

  林輝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喔,在醫師面前裝心臟病發好像有點,不,是很蠢,死纏爛打說不定有用一點。」

  她話語才落下,門鈴就響起,兩人對看一眼,同時叫,「門沒鎖。」

  兩人都以為再度按鈴的是老爺爺,沒想到推開門的——正熙?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腰小禮服,精緻得像個洋娃娃,非常叫愛,但眼眶卻是微紅的。

  「我先進去了。」留下這句話,林輝煌將院子留給他們兩人。

  官仲儀似乎知道她為何而來,並沒有太大的意外,拉開了乘涼用的走廊拉門,示意她坐下。

  她完全沒有愛惜身上那件白色小禮服的意思,直接坐下,長長的裙擺就拖在泥地上。

  蟬鳴聲不斷。

  靜默半晌,正熙終於開口了,「最近……你有沒有跟阿福聊過天?」

  「每天。」

  「小惠已經五個月了。」後來她陪小惠去產檢,受孕日期就是他們停留在義大利的時候,「我們好像才玩回來沒多久,小惠肚子已經這麼大了,很快的,小孩就會生下來……他們的小孩應該很可愛吧……嗯……一定很可愛,但是,他們什麼都還沒準備好。」

  官仲儀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

  那天晚上,她半醉,童年往事一說就無法停下來,他所聽到的,幾乎全是為錢所困的記憶。

  她喜歡畫畫,也會畫畫,卻沒能好好學習。

  對外文有著極大的興趣,但要等到她出社會後才有辦法繳得起學費。

  她很盡力的在彌補過去的遺憾,即使知道時光不會倒流,還是希望能夠多完成一些童年的夢想。

  但越是這麼做,心中感覺越空,午夜夢迴,腦海中出現的不是勾勒的將來,而是甩脫不了的過往。

  總是在搬家,總是在羨慕別人,即使想哭,也沒有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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