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搖了搖頭。
「我看到官仲儀蹲在地上,當時只是覺得這個大學生怎麼這麼奇怪,雨下得那樣大,他的車就在旁邊,人卻蹲在地上一副很忙的樣子,走近瞧才知道他用黃色的花瓣在排字。」
雨天?黃色的花瓣?
正熙眼中好不容易散去的水氣再度凝聚。
「我在轉角處等到他走後才過去,你知道他排什麼嗎?HappyBirthdayAlice。」瑋玲的聲音不大,但卻力道萬鈞的直擊入正熙的心,「那是給你的,Alice。」
***
回到布魯斯貝利的公寓,正熙以最快的速度訂機票,收拾必要的衣物用品,潘才駒正在開會,她於是留了紙條,帶了護照朝希斯落機場直奔而去。
機場人多,地勤一陣敲打,給了她一記標準的抱歉笑容,「直飛要九個小時後才能有機位。」
轉香港又不見得立刻有飛台北的機位,正熙一咬牙,「我等。」
因為太過倉卒,所以她只好提著行李在機場,等。
驀的,耳邊聽到一抹驚喜的聲音,「童正熙?」
正熙抬起頭,看到一張亮麗已極的笑容,是官仲儀的室友之一,天際航空的空姐林輝煌。
她臉上完全是他鄉遇故知的那種高興,「你怎麼在這?」
「我有急事要回台灣,在等機位。」
「這樣啊,你等一等,我看看有沒有辦法。」
正熙原本不抱期望的,沒想到她還真的因為這樣上了飛機,付經濟艙的錢卻因為經濟艙沒有空位而被安排坐頭等艙。
寬大舒適的地方,除了她以外,只有一名男客。
脫下大衣後的林輝煌穿著航空公司招牌旗袍裝,身段玲瓏得非常誘人,「我們空廚很好喔,你要吃什麼都跟我說,別客氣。」
她端坐在離正熙不遠的地方。
沒多久,林輝煌起身,幾乎是瞬間,頭等艙中唯一的男客開口,「西瓜妹,你要去哪?」
「去拿菜單。」她沒好氣的回答,「還有,我有朋友在,不要這樣叫我。」
不一會兒,她帶著兩份精心製作的菜單出現,男客點了幾這東西,但正熙吃不下。
「老實說,我覺得你瘦好多喔,所以不能不吃。」林輝煌研究著菜單,「啊,這樣好了,我請空廚煮一個牛肉湯,喔,不,我上次聽官仲儀講那個骨頭的故事之後到現在都覺得四隻腳的動物好恐怖,海鮮湯好不好?」
正熙在盛情難卻下點了頭,「謝謝。」
她笑笑,「你不要客氣,」
沒多久,食物就送上來了。
「有次在看探索頻道的考古節目時,官仲儀說了一個把人骨頭當牛骨頭的故事。」林輝煌做了一個鬼臉,「他形容得很恐怖,害我後來只要看到牛骨類的東西,就會覺得那是人的骨頭。」
應該是個笑話,但正熙卻笑不出來。
她現在一方面覺得輕鬆,一方面又覺得沉重無比。
輕鬆的是她終於甩脫了「金錢等於安定」的既定想法,沉重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官仲儀。
離台北越近,她反而有點近鄉情卻。
她怎麼會笨到這種地步,看到小惠哭就以為她很後悔,其實不是,如果小惠不愛孩子的爸爸,根本連考慮都不考慮了。
瑋玲說:「我愛他,所以從來不覺得是忍耐或是委屈。」
跟自己喜歡的人,一切都會變得有意義。
官仲儀,那個從來跟自己不曾談過戀愛的人,讓她真正思考自訂價值的正確與否。
當然,她可以很嘴硬的說,金錢當然等於安定,只不過,安定不等於愛情,要不然她不會跟夢中情人同住了兩個月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潘才駒耶,去年此時,她跟小惠、媚媚三人一起過情人節,她還發下豪願說嫁夫當嫁潘才駒,現在真的讓她嫁到,她卻跑了。
跑去追一個給了她很多時間跟很大包容的人。
他的喜歡,從來不讓她感覺到為難。
雖然還不知道見了面要說什麼,但若回到台北,她總會想出第一句話該是什麼……一定會的。
***
下機後,林輝煌被頭等艙中的男客半拖半拉的上了一台賓士車,正熙則拖著行李直奔淡水。
計程車在車流中前進,進入台北,進入淡水。
眼前是官仲儀住的日式舊房舍,他房間的燈亮著。
正熙伸出手,碰到了門鈴按鈕,卻沒有勇氣按下去……台北的第一夜,以在朱紅色的大門前罰站三十分鐘結束。
第二天晚上,她再度出現在大門口,練習著昨天已經說了一整夜的話——我知道那個生日快樂是你排給我的,我想跟你說謝謝,還有,我現在才發現自己選擇了並不適合自己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原諒我。
她練習了很久,只不過,看著第二扇窗戶中射出的燈光,她停在按鈕上的食指卻遲遲按不下去。
此後,第三天,第四天……
第六天,在她連食指都還沒舉起來的時候,門開了。
因為兩邊都沒料到會有人,門裡門外齊齊啊了出來,韓凱聖慘叫尤甚,幾乎已臻恐怖片水準。
正熙連忙扶住她,「是我,是我。」
「童……正熙?」韓凱聖白著一張臉,「你怎麼回來了?」
「我回來找官仲儀。」眼見第二扇窗子的燈沒亮,正熙說:「他不在,我明天再過來。」
「仲儀哥已經離開台灣了。」
「離開台灣?」打擊過大,她能做的也就是重複這句話。
「他十二月底就走了,說是要進行一項大規模的挖掘工作。」韓凱聖看著她,「你不知道嗎?」
她知道他不會在台灣久留,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她一直以為只要回來,就一定能見到面……咦……不對。
正熙突然想起,「我前幾天來的時候,看到他房間有燈光。」
「那是新的房客。」
新、的、房、客?!
房間中的人不是他,那她這幾天對著那抹燈光出神到底是為什麼啊?她的思念,她的勇氣,好像在瞬間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