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儀屏氣凝神的等著,最後卻等到羽被當頭蓋下。
她在被中睜開眼睛,接著緩緩拉下羽被,探出頭,瞧見他背對著她而坐的身影。
「為什麼?」說不上完全鬆了口氣,她竟感覺有些失落。
太儀透徹的目光,總盛載著一絲絲的愁。
那抹愁讓她的眼變得深邃,令人窮極目欲參透。
「因為你希望孤能停下來。」此刻,他願成為抹去那抹愁的男人,即使他也不懂為什麼。
太儀抓著羽被,突然有種進退不得的困窘。
「無論你所求為何……成為孤的女人,孤不會虧待你。」他背對著她,輕柔又可怕的聲音不復在,卻教人無從懷疑。
太儀猛然清醒,想起自己的目的。
沒想過會如此輕易的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難道在他心中,自己並非只是個傀儡王?
她不懂自己心裡升起的希望代表什麼,但是深吸一口氣,將之磨滅。
「……什麼都行?」她望向那張攤在那的地圖。
「最難不過天下,成為孤的女人,孤的,也就是你的。」他說得很大方,聽不出有幾分真心。
「朕不要天下。」她緩緩搖頭。
「那你要什麼?」仲骸抿了抿唇,轉過身子,一隻手撐著頭,側靠在床頭,坐在她身側。
不要天下?她真是打敗他了。
就在他想著長久留下她未必是壞事,天下多一個人共分,國家由兩個人掛名為帝也不是那麼討厭的事時,她竟說不要了。
怎麼就是猜不著她的心?
「一個承諾。」她要求。
「承諾?」他重複她的話。
「答應朕一件事的承諾。」
「把一個承諾擺在天下之前,這人若不是傻子,就是準備暗地裡搞鬼。」仲骸一直是個疑心病重的人,態度瞬間冷了下來。
「朕所求心安而已。」她也冷靜了。
「你還有何不安?你在乎的人,孤都送回你身邊了,還有什麼可以令你擔驚受怕?」
為了她,他做得還不夠?
恐怕再也沒有哪個挾持者像他如此大方了。
「你。」她直言不諱,目光澄澈,「朕怕的是你。等你取得天下時,朕還會是『朕』嗎?」她的話充滿暗示。
「難道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比當孤手中的傀儡王好?」他緊蹙眉頭。
「以色侍人者,能恆久嗎?即使天朝帝王屬一夫一妻制,皇后仍能被廢黜。」生在皇家,她自然清楚這點。
「還沒成為皇后,你已經在想廢黜的事。」他語帶諷刺。
「朕討厭沒有安全感。」太儀漂亮的眼來回轉動,最後又回到他身上,「而你,給不起。」
更不願給。她在心裡小小聲的補了一句。
仲骸被堵住了。
「朕所求,在你眼中,可以簡單,也可以很難,端看你怎麼想而已。」太儀拾起破碎的夏裳,離開了。
一個可以簡單也可以為難的承諾,是看她如何開口要求吧!
安全感是什麼?難道把天下分一部分給她,還不足以補足?
有什麼是比奪得天下更能讓人安心的?
這些問題,困擾了仲骸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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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儀在快要天亮之際,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的妝花了,人也癱了,腦子卻很清醒。
一個承諾……那是為風曦求的。
她怕將來有一天保不了風曦,所以先求再說,況且她另外有打算。
至於自己……其實她也不懂自己想從仲骸身上圖什麼。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一種名為權力的誘惑,以及衍生出來對天下的野心。
她怎麼可能不愛帝位?
為了她的家族,為了她的家人,為了她自己,她愛,無以復加。
而仲骸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他們的目標都一樣,那就是讓天下成為自己的。
但她有多無能為力,在連父皇的故居都保護不了時,她終於打從心底面對這個事實。
不會有人來救她的,所以只能靠自己,妄想誘惑他,以博得信任,換取更多的自由,更大的權力。
結果失敗了……
太儀在冰冷的床上抱住自己,緊緊的。
越緊,越能確認自己還在,還活著。
「主上何苦如此踐踏自己?」溫羅痛心疾首的聲音竄了出來。
從回到太儀身邊,他一直很低調,謹守史官的分寸,從不越界過問任何事,也沒有單獨和太儀說過話。
因為左右史向來是一起侍奉在帝王身邊的,房術始終監視著他。
但今天,他早了。
或者說注意到太儀昨夜的異常,他在離開後又偷偷折返,才能在此刻毫無顧忌的和太儀說話。
「難道朕還有選擇?」太儀喃喃自問。
她現在只能傚法仲骸,有什麼用什麼,要保全自己,還要周全四周,她學會了更隱藏心思。
把自己的臉想像成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具就好了。
「有。」溫羅卻如此肯定的回答。
太儀坐起身,「什麼選擇?」
「主上可能不記得了,您是有婚約的,是先帝訂下的婚約,奴才想仲骸大人也知道。」溫羅平鋪直敘的說。
婚約?她有過婚約……
「父皇替朕訂下的婚事……是誰?」太儀不確定自己記不記得。
「厲坎陽。」溫羅吐出一個名字。
「厲氏現任的當家。」太儀還記得,因為前一天才迎接過厲坎陽。
是個相貌堂堂、口齒清晰的男人……她對厲坎陽只有這麼一點印象。
「你的意思是要朕履行婚約,嫁給他?朕如何能相信厲坎陽不會成為第二個仲骸?」太儀右手抱著左臂,單單一個動作,便透露了內心的忐忑。
「厲氏和皇室曾有姻親關係,對皇室非常忠心。」溫羅的回答過於簡潔。
「瓜分了臨浪這塊版圖,你卻要朕相信他忠心?」太儀不以為然的挑眉。
她對諸侯的信心,早已在一次次的領地割據下喪失殆盡。
「就是因為他穩據臨浪,奴才才會這麼說。」
太儀被他的話挑起了探究的興趣,「說下去。」
「放眼此動盪的時勢下,如果沒有強力的軍事做為後盾,如何能自保?主上不能否認,有時候侵略別人,是防止自己被併吞的唯一方法。相較之下,長孫氏和厲氏雖然有諸多相似,同樣背負忠臣之名,但長孫護是個怕事的人,只懂得鞏固既有的領土,事事採取被動觀望的態度,若非遠山境內多水,對善陸戰的戰氏不利,戰慈哪可能容許他在鄰近的南方繼續扎根?」溫羅一一分析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