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現在是定奪的時候了。
「那麼朕跟你走。」
「不行!」仲骸爆出怒吼。
她不能走!
沒有他的允許,她哪裡也不能去!
但是,沒有人理會仲骸。
厲坎陽跨上馬背,再次用深黑的披風包裹住純白的太儀。
仲骸下手更猛、更急,如炬的雙眼緊鎖著他不放。
太儀在匆促間迎上了他的視線,瞬間,她的眼底彷彿閃過了責難。
你辦不到……責怪他保護不了她。
「回來。」他咬牙切齒的命令。
她一臉迷濛,似乎聽不懂他的話。
在厲坎陽的黑色披風中,她看起來更嬌小。
仲骸暴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前進。
「回來!」
馬頭疾速掉轉,純黑遮住了她的眼前,抹不去仲骸震怒的面容。
於是,她閉上了眼。
「我叫你回來!」
耳邊不斷的傳來咆哮聲,太儀恍若未聞,「走吧……」
第8章(1)
今日,又濕又冷。
比雨粗上一些的雪,連綿不絕的下,灰濛濛的雲層壓低了天空的高度,給人一種瀕死的暗影。
是的,他們正接近死亡。
極陽宮內殿,孫丑雙手交抱胸前,倚著門,從裡朝外看,能看見逐漸撤退的山家旌旗。
「山家也退了。」
他轉回斗笠,對上研究極陽宮地圖的房術,自嘲的揚起嘴角。
「從厲坎陽帶走主上,長孫護最先撤退,到今天山登岳也退了,情況不錯,至少咱們不會死得太難看。」
「山家退,戰慈也會退。」房術翻動暖爐裡的炭火,氣定神閒的說。
「是這樣嗎?」孫醜的語氣儘是不以為然。
「宰父治應該接到我軍在扶風周圍駐紮的消息,再加上山登岳此時撤兵會經過扶風境外不遠處,他們不會希望根據地被我軍與山家瓜分殆盡的。」
「我不認為宰父治會沒算到這一點,否則現在他應該跟著山家一起退,而不是繼續觀望。」
寒風冽冽,孫丑抖了抖,走回地圖前,和房術一起烤火,「他一定有其它計策,或許已跟山登岳暫時協議停戰,畢竟厲坎陽迎得主上,對他們都不算好事。可如果此時留下,表面上助厲氏擊敗我軍,事後能立刻和厲坎陽撕破臉,爭奪主上,如此一來,贏面較大,幸運的話,更能直接入主極陽宮,豈不是一舉兩得?」
「總之,你不認為宰父治會撤兵就是了。」房術倒了杯熱茶給他。
孫丑接過杯子,一口灌下,「他們在扶風的兵力,探子還未回報,但我想必要的時候,宰父治會放棄扶風,直接拿下少陰。」
房術思索了一會兒,「主公認為呢?」
仲骸兩腿盤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頭,像是在合眼小憩。
「看到主公穿成這樣,我就感到頭疼了。」孫丑嘀咕。
身處一群戎裝披身的士兵中,仲骸一身素白的衣袍,加上一件繡竹滾黑邊的外袍,左眼還用繃帶纏起,看起來異常顯眼,纖細得顯眼。
除了繫著一條鐵打造的腰帶以外,他全身上下沒有半樣鐵製的武器,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有多不堪一擊。
仲骸有個習慣,那就是越接近戰場,穿得越「脆弱」,目的正是擾亂別人的視聽,讓人以為他不及準備,也毫無防備。
「此時的情勢特別糟啊!」房術也覺得頭大。
雖然四大家退了兩家,但是其中握有主上的厲氏和軍容堅強的戰氏都不退,他們當然還有兵力能應付,麻煩的是自從主上被帶走後,幾乎沒說過半句話的主子。
三天前那夜,在寢殿外守著的於繡第一時間趕回去和他們報備,但同一個時間,當時的四大家聯軍攻向他們,簡直像是算好時間,來個裡應外合。
不,根本就是!
於是等伏悉好不容易趕到寢殿時,那裡已經是一片血海。
而血海中只站著一個人,如同佾江之戰一樣,仲骸活了下來,他們卻失去了天子。
「現在咱們可是不折不扣的逆賊叛軍了。」孫醜的語氣聽不出擔心。
「失去主上,可不是回到原點那麼簡單。」不管何時,房術的語氣都充滿了憂心,悲觀的看事情是他的習慣,但也因為及早預防而避開許多禍害。
「不如殺了主上。」孫丑沙啞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房術皺起眉頭,瞥了主子一眼,然後輕輕搖頭。
不顧房術的阻止,孫丑露出自信的淺笑,「橫豎皇室只剩她一人,如今割據天下的諸侯裡,真有真心擁戴她的諸侯嗎?既然沒有,派個刺客去殺了她,局勢一定豁然開朗,咱們毋需在此畏首畏尾……」
「夠了。」仲骸不知從哪裡抽出的劍,直探孫醜的嘴中,若是他再多說一個字,舌頭一定掉下來。
即使如此,孫丑揚起斗笠,挑釁的看著房術,用眼神告訴同袍,雖然他不是個擅長說服人的人,卻是個很會刺激人的人。
不巧,他們的主子現在需要的是被激怒,好言相勸是沒用的。
出於無奈,房術又搖頭。
仲骸準確的收回劍,仍閉著眼,突然問道:「房術,你跟隨孤最久,可曾見過孤在戰場上救人?」
「不曾。」
「孤縱橫戰場多年,從不曾在殺敵的過程中回頭,也為了培養出這支毋需孤時刻照顧的軍隊而引以為傲。」仲骸雙眸半合,沒有定點的眺望遠方,「但是那天,孤遺落了她。」
孫丑和房術都曉得他指的是御茗宴的事。
「她問厲坎陽,是否能誓死保護,並不離她身側?厲坎陽許諾了,她便跟著他走。」仲骸緩緩抬起眼,看向兩名軍師,「你們說,是孤的錯嗎?」
孫丑和房術都沒答腔。
片刻,甚少開口勸人的孫丑先說話了,「大局當前,主公切莫為這些小事煩心。」
也因為這樣,才教人驚覺事態嚴重。
「小事?」仲骸微微一頓,斂下面容,「孤也認為是小事,卻一直記得她說過的話。」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是什麼原因使得她在最後如此瘋狂?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彷彿平靜,又如繃緊的弦;既脆弱,又詭譎……刺痛了他的神經,想忘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