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天色已黑,後院的門板上落了兩道鎖。
於百憂敲了半天,才有一個老媽子來開門,看見他,立刻又把門關上。
怎麼回事?幸好他閃得快,否則手就要被門板夾住了。難道他長得像壞人?但他從小就被稱讚容顏如玉、挺拔若松啊!
那個老媽子一定誤會什麼了。他看著門,考慮要不要繼續敲,萬一守門的還是那個老媽子,他根本沒機會見方笑顏。
但他又無法死心離去,他好想再聽方笑顏說話——不,她只要再說一個字,他就心滿意足了。
不知道一個人為何會這樣迫切渴望另一個人?
想起方笑顏,他心裡便像有一根羽毛撫過,心思蠢動。
吱嘎一聲,突然,木門又打開了。
還是剛才那個老媽子,她端了一大碗飯菜塞進他手裡。「雖然小姐一直交代我們要善待乞丐,但你實在太髒了,麻煩下次來的時候,先把手臉洗一下。」砰,門板再度闔攏。
於百憂怔忡,原來他被當成要飯的了。
他摸摸臉,太緊張了,都忘記自己化了妝。
現在怎麼辦?去換身好衣服,再回來解釋清楚,並求見方小姐?
一定半路就被圍死了,永遠進不了方家。這主意不好。
還是翻牆,夜探小姐閨房?這法子更爛,會被當成採花賊。
或者放棄,回家?開玩笑,二十四年來第一回動心,再把握不住,他準備剃頭做和尚吧!
他走不開又進不去,在門外癡癡地等。
不知不覺,一片烏雲遮住了半彎的月娘,幾點雨絲飄了下來。
於百憂感到涼意,抬頭上望,豆大的雨傾盆而下。
老天爺居然連在這裡思念的機會都不給他,太過分了!
他就是不走,非得再找機會見方小姐一面不可。
雨水把他打得濕透,百衲衣狼狽地掛在身上,但他臉部的泥灰被沖淨後,反而透出一股美玉似的清新,確實是個貌如子都、風采翩翩的俊男兒。
他挺著身子,在大雨裡站了半個時辰,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早就被下人報予方笑顏知曉。
方笑顏偷偷地登上望樓,看了他一眼,認出是壽春醫館裡義診的名醫三塊玉。
「他此舉有何用意?」
旁邊的丫頭翠墨見他就是落難,也是好看,心裡突突跳。
「那於大夫莫不是尾隨小姐來的?」
「他尾隨我幹什麼?」
「他對小姐一見鍾情,便追上來,想求一番好姻緣。」
「你這說的是西廂記,張生追鶯鶯吧?」
「那小姐要不要我扮一回紅娘,將這月老紅繩牽上?」
「謝了。」方笑顏轉身下望樓。「且不說你非紅娘,我不是鶯鶯,就算是,我這鶯鶯也無意效西廂。」
「為什麼?我瞧那於大夫相貌好、醫術好、心腸更好,與小姐一起,再匹配不過。」
方笑顏想著於百憂的模樣,唇紅齒白,身材頎長,確實一副好相貌。
他在柳城義診,還沒聽說有什麼病是他治不好的,他的醫術果真不凡。
他看診、給藥全不收錢,心腸肯定是好的。
這樣算下來,竟找不到他一個缺點。
她不自禁彎起唇角。若她是一名普通姑娘,肯定要嫁於百憂這樣的佳婿。可惜她不是。
於百憂若發現她的真面相,九成九要被嚇傻。
所以西廂只是西廂,於百憂和她都無緣做張生與崔鶯鶯。
「於大夫縱有千般好,可惜不是我意中人,始終無緣。」
「那小姐喜歡什麼樣的?」
「我嘛……一願郎君文采風流、二願郎君豪氣蓋世、三願郎君官居一品、四願——」
「小姐。」翠墨瞪眼。「你太挑剔,會變成老姑娘的。」
「嫁不了總比嫁不好強吧?」她又不急。「翠墨,瞧你快要上火的樣子,莫非有了心上人,才想小姐快快出嫁,你也能放身出去,效它一個比翼雙飛?」
「小姐!」翠墨氣得跑出望樓。「我不跟你說話了。」
「這麼不耐操。」方笑顏聳聳肩,兩手攏在袖子裡,逕自回了繡閣。
她臨去前,還望了後門一眼,希望於百憂別在雨中淋太久,會生病的。
可惜她今晚還有一件大事,否則就去會會他了——
翠墨離開望樓後,便去取了把傘,偷偷摸摸溜到後門。
她打開一條門縫,見於百憂淋雨淋得俊臉蒼白,有些心疼。
「喂,你在我家後門站半夜,是想幹什麼?」她把傘移過去,順道也幫他遮了一點雨。
終於又見到方家的人,於百憂興奮地伸手抹去遮擋視線的水珠。
「姑娘安好,小生於百憂,我……」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大方說出自己的心事。「小生想求見方小姐一面。」
果然是為小姐來的。翠墨心裡在笑。小姐還說無意效西廂呢!瞧,這「張生」都活生生追上門了。
她又上下打量他,果然好樣貌,就不知性情是否如傳說中的好?
倘使於百憂果然內外兼美,她便學一次紅娘,牽一場美滿良緣。
「於百憂?就是壽春醫館的名醫三塊玉?」
「正是小生。」
「那你幹麼扮成一個乞丐?」翠墨指著他的鼻子。「小姐告訴我,事反常,即為妖。你這樣子肯定是要去幹壞事的。」
「姑娘冤煞小生。」於百憂急匆匆解釋。「小生只有求凰之心,絕無不軌意圖,請姑娘明鑒。」
接著,他又深深一揖。「小生一片癡心,可昭日月,還請——」
「我叫翠墨。」
「請翠墨姑娘成全。」他彎下腰便不起來了。
翠墨臉紅紅,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直接地告白,卻覺得他挺忠實,與小姐也匹配。但是……
「於公子,就算我成全,這麼晚了,小姐也不會見你的。」
「啊!」他抬頭望天,才發現這一折騰都三更了,確實不是會佳人的好時機,心裡忍不住失落。
翠墨看他可憐,便道:「要不你明天再來,我想辦法讓小姐見你一面。」
於百憂大喜。「多謝翠墨姑娘!」
「不必客氣。」翠墨把手中的傘塞給他,便飛快關門,轉身往回跑。期間,她還聽見外頭一記壓抑的歡呼響起。於百憂是開心地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