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回到繡閣,見方笑顏一身黑色勁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咱的小紅娘回來啦?」
翠墨不好意思地絞著手絹,纏著方笑顏撒嬌。「人家只是看他可憐,給他送把傘嘛!」
「就這樣?」
「當然……嘻嘻,我還想小姐一輩子幸福美滿。」
「那可多謝你啦,翠墨紅娘。」方笑顏捏捏她的鼻尖。「我有事要出去,你把門守好,千萬別讓人發現。」
「放心,有我在,絕不教人發現小姐的秘密。」翠墨舉手發誓。
方笑顏嗔她一眼,拉上覆面黑罩,身子一拔尖,竄上高高的房頂,幾個起落,整個人便像輕煙也似,消失在濃厚的夜幕中。
這便是方小姐最大的秘密——她常常在夜裡兼差幹起樑上君子的把戲。
第2章(1)
方笑顏開始做小偷是兩年前的事。
她小時候有一陣子身體不好,聽說習武可以強身,方老爺便延請了數名武師教她練拳。
誰知武師裡摻了一位遊戲天下的飛賊——滿天星,他不會刀劍、也不懂拳腳,只曉得練氣和輕功,偏偏方笑顏和他脾氣最相合,便學了師父一身妙手空空的好本事。
她習了武,也沒時機使用,時長日久,家人還以為她天資不好,學不會,加上她年紀增長,也不再適合舞拳弄棍,方老爺便將武師辭了,另聘人傳她琴棋書畫、女紅廚藝。
之前,王老虎仗勢,搶了方家一筆貨款,方老爺報官,誰知,又被王老虎尋釁打了一頓,她氣不過,才夜入王家盜財。
沒有出手不知道,夜遊一回才發現,她的輕功就跟師父說的一樣——鬼神莫測。
任王家幾十家丁瞪大眼睛看,她如入無人之境,將貨款盡數盜回。
不過官司還打著,她不好把錢往家裡領,便趁月黑風高之際,散銀入貧戶,博了個「女俠一枝梅」的名號。
後來,她只要聽說王老虎欺人,晚上便去替他做一回散財童子。
如此數回,王老虎受驚,才想要搬家躲避。
不料,他這麼快又搬回來,看來給他的教訓還是太輕了。
今天,方笑顏看王老虎連六旬老嫗都打,簡直不可饒恕,決定再給他一次苦頭嘗嘗。
乘著夜風,她穿梭在鱗次櫛比的屋脊上,因為才下過雨,夜裡一陣濕濡的涼意。
她深吸口氣,身子就像一片輕飄飄的柳葉,蕩向了王家。
那燈火通明的庭園裡,四處可見擒刀拿劍的家丁,人數比起之前足足多了三倍。
這大概就是王老虎敢再回柳城的倚仗。他以為護衛多了,就可以捉住她。
笨蛋!她心裡暗罵。她又不跟他們打,任它防衛再嚴,也是無用。
她利用家丁巡邏的空檔,拔身入王家,藏在一棵參天大樹上。
藉著樹枝掩映,她默數家丁們休息、輪換的時間。
突然,她背後竄上一陣涼意。
她轉過身去,卻見一名黑衣人循著她的老路,往王家方向奔來。
那人的身法與她不遑多讓,所以王家的人也沒有發現他。
待他湊近,方笑顏差點噗哧一聲笑出來。
於百憂!
想不到那鼎鼎有名的大夫三塊玉也是同道中人。
不知道他幹這種事的經歷有多久,看那動作熟悉得……唉呀,不好,他的目光轉向她藏身的大樹了。
現在方笑顏可以斷定,於百憂不只看病厲害,做小偷一樣強悍。
他跟她都選了相同的路徑入王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方笑顏一來不想輸給他,二來不願與他打照面,於是摘下幾枚樹葉,運氣,打熄了屋簷下一排風燈,驚得護衛一陣混亂。
她趁此良機,身形如燕地飛掠向王家庫房。
這時,於百憂也被突來的變異驚動了,立刻飛身上樹,但也只能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空中。
他這才發現,自己遇上同行了。
這也太巧了吧?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目標被捷足先登,趕忙追上前。
但方笑顏已經遠遠超前他。
她有個優勢,非常熟悉王家的環境位置,根本不必找,直接入庫房。
偌大的房間裡,四面牆壁釘滿架子,置放了無數的古董珍玩,地上的木箱裡則盛滿了玉石、瑪瑙、珊瑚等寶貝。
但方笑顏的目標不是它們,這些東西太貴重,不好變現,她只要金銀。
她在木箱裡翻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隻錦盒,打開一看,裡頭五兩一個的銀元寶,整整有二十個,這裡就有一百兩了,差不多夠給那個老婆婆壓驚。
接著,她又找出一袋方便攜帶的金珠,然後在地上留下一枝絹布梅花。這便是她女俠一枝梅稱號的由來。
拿好東西,她正準備離開,卻想起那個與她目的相同的於百憂。
他是為財而來,還是為這滿屋的寶貝?他若是來求財,等他發現好偷的東西都被拿光了,恐怕很鬱悶……
想到做小偷都能相逢,她不禁又想笑了。
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分上,給他留一點,於是她把半袋金珠放在地上,又留下一封小箋,上書:見者有份,一枝梅留。
隨即,翩然離去。
待於百憂進來,看見滿室的古玩珍寶,也煩惱了。
要說這裡的好東西真是多,價值連城,但看得到,吃不下,白搭。他需要的是真金白銀,好拿去藥鋪買藥。
他和袁清嫵在柳城義診捨藥,昂貴的藥資都是他這樣順手牽來的。
反正拿的是奸商污吏的錢,用來救治貧苦百姓,他也不慚愧。
加上他輕功好,下手也不是太狠,至今仍未引起大騷動。
可是今晚……他拿起那半袋金珠、一枝絹布梅花、一張小箋,怒火中燒。
「屁個見者有份!老子需要錢買藥,你也要買藥嗎?」他把那張小箋撕得粉碎。
「什麼人在那裡?!」接著,無數雜沓的腳步聲往庫房方向而來。
於百憂太氣憤,沒注意到自己喊得太大聲。
眼看著被驚動的家丁就要將庫房合圍,他只得急忙往外衝。
那些家丁追不上他,卻像牛皮膏藥似地黏著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