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禮部後,還得讓他們多多規劃些實用的詩書文章廣發下去才是。」他沉吟著,「以千字文打底,再進階熟讀四書五經雖好,還是得佐以文藻優美的詩詞佳句,方能收到怡情養性、陶冶人心之功。」
察訪了東門後,他在入夜來到了遍地繁華似錦的西門。
這裡家家酒樓熱鬧林立,大紅燈籠喜氣洋洋地高掛,真真好一幅盛世太平的安和樂利景色。
他不禁揚起一絲欣慰的微笑,信步經過,直到過了那座五代舊色古橋,來到另一處絲竹悅耳、華燈盈盈的街巷。
「快快快!咱們快到春街討吃的去,聽說今兒有徐州的商團進京,春街裡肯定生意紅火得不得了……」幾個小乞兒突然自巷裡奔了出來,興奮地嚷嚷。
「是啊,客人一多,春街裡的嬤嬤心情就好,咱們能討著的剩菜就越豐盛了!」小乞兒吱吱喳喳喊著,快樂得不得了。
沈隨風一怔,腳步微微停頓。
「京城裡的善人堂不是開設得極其完善嗎?怎麼街上又會多了這麼些乞兒?」他眉頭皺了皺,自言自語道:「莫不是有人中飽私囊,把救濟窮困百姓的食糧給污了?」
他在心頭再度記下一筆,卻也被這些小乞兒的話給提了個醒。
「也是時候該到挽翠樓看看,新規頒布後的情況是否有改善?」他沉吟了一下,隨即大步跟了過去。
京城有名的春街上,各處屋簷下,美麗精緻的紅紗燈幾乎三步一掛,什麼怡紅院、百花苑、胭脂堂、春至閣、紅粉小築……只見鶯鶯燕燕媚勾攬,嬌聲嚦嚦紅袖招,和一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們當街拉拉扯扯,打情罵俏。
看來,新規是該自挽翠樓起,正式規範普及各個勾欄院了。
沈隨風臉色一沉,卻是不動聲色地走過。
眾艷妝花娘一瞧見玉樹臨風英俊爾雅的他,不禁眼睛亮了起來,二話不說拋下那些酒鬼色鬼,爭相擠了上來。
「哎呀!好俊的公子爺,怎麼好眼生?以前好像沒見過您呀?對了,奴家叫小春紅,公子,您要不要——」紅衣花娘為他神魂顛倒、笑得花枝亂顫。
「喂喂!這位公子是我先看上的,你搶什麼搶?」紫衣花娘不服氣,也擠了過來。
「搞什麼東西?你們兩個醜八怪可別嚇著了我的好親親哥兒,站一旁去!」黃衣花娘迫不及待要巴上他臂彎,燦笑若花。「公子,我是黃——」
「她叫黃瓜,名字又難聽,身材又爛,公子您千萬別搭理她,免得辱沒了您的格調。」另一名朱衣花娘半途殺了進來。
「死花嬌嬌!你說什麼屁話?」黃衣花娘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禁火冒三丈。「我姓黃叫瓜兒,不是黃瓜,跟你說了幾千次了,你耳朵聾了不是?」
「誰理你啊?」朱衣花娘才沒空同她吵嘴,她正忙著和其他花娘糾纏著帥哥不放呢。「公子到我們裡邊坐嘛,嬌嬌彈琴給您聽好不好?不然來玩猜拳脫衣的遊戲,人家先讓你三拳……」
「請各位姑娘放手!」沈隨風冷冷環顧四周,低斥道:「我只是路過,不是來尋花問柳的。」
可惜他的不怒自威對上這堆花癡成精的春街妓女簡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哪管他是路過跑過還是跳過的,統統巴上來幾乎把他吞吃入腹去!
「你們——」沈隨風又驚又怒,想使勁甩開不斷黏攀拉扯自己的女子們,一來是通身上下不是被硬拉就是被偷摸,要保持平衡已屬不易,二來他並沒有對弱女子動手的惡習,所以不得不備受制肘,動彈不得,掙脫不開。「請放手,否則、否則——」
那堆「色性大發」的花娘哪管他在那邊抗議掙扎,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手我一腳地攬著勾著拖著拉著,就是想要將這個相貌英俊又體格挺拔的「好貨色」給抓進自己的盤絲洞……呃,是勾欄院裡。
「你們……你們……請自重!」他掙扎得一頭熱汗,俊臉都漲紅了。
手上提著一盞薔薇燈籠,自願出門幫如柳跑腿買糖炒栗子的曹綠袖,一眼就見著了這幕詭異好笑的情景。
「噗!」她差點笑到噴飯。
喲,這是誰啊?不正是禮部尚書沈大人嗎?怎麼一個好大的官竟會被困在春街裡逃脫無法、求告無門呢?
她在肚裡憋笑到腸子幾乎打結,好半晌,才慢條斯理地走過去,清了清喉嚨開口。
「我說各位姊姊……」她笑吟吟的開口,「在忙什麼呢?」
吵吵鬧鬧的花娘們登時一呆,抬眼望向她——
是挽翠樓曹嬤嬤的千金?!
說起來曹媚娘可是這春街裡橫行一方的大姊頭,曹綠袖更是這春街頭花巷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鬼靈精,所以眾花娘無不對她忌憚七分,儘管還是巴著他不放,卻已沒人敢使勁硬拉扯了。
沈隨風一見她出現,沒來由的吁了一口氣,隨即又戒慎了起來。
怎會這麼恰巧被她看見自己這般落難的模樣?
他心底湧起一股不知是懊惱還是困窘的尷尬滋味,英俊的臉龐不禁泛起淡淡的尷尬紅暈。
「各位姊姊拉客也太熱情了,怎麼連堂堂沈——」曹綠袖接觸到他略微焦急的眼神,眨了眨眼,迅速改口,「公子這種百年不遇的『柳下惠』都不肯放過?」
「妞兒,原來這沈公子是你認識的?」花嬌嬌雖然顧忌曹媚娘的勢力,卻也不太情願就此放過這個令人垂涎不已的香餑餑,笑咪咪地打探。
「花姊姊,妞兒怎麼可能認識像沈公子這樣的高貴人呢?」她不動聲色地微笑,「只不過如柳姊姊向來對沈公子是極為敬重的,妞兒猜想,沈公子今日應該是到挽翠樓同如柳姊姊弈棋的,所以還請眾位姊姊『高抬貴手』,放行一回吧。」
一聽是全京城最美最媚、最是才華無雙,也最有份量的花魁娘子的貴客,花娘們有幾個膽子敢跟如柳搶人?聞言紛紛鬆開手,個個退得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