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薛齊瞠大眼睛看包子,又看琬玉一眼。
「珣兒不能拿包子賄賂爹喔。」琬玉知他吃飽了,便幫忙扮了黑臉。
「背不出書,明天還得連今天的份兒重背。」
「娘,沒問題的,要我背昨天,前天,大前天的書,我也能背。」珣兒自信滿滿,將包子送了出去。「爹,吃。」
「爹也吃。」玨兒才不讓姐姐專美於前,也搶到爹的身邊,將他又咬了兩口的包子舉得高高的。
「哎呀,你們……」琬玉掩嘴直笑。
薛齊還是只能瞪住包子,雙手便伸出去將一對兒女摟到身邊,哈哈大笑道:「你們這樣餵我,可把爹撐成胖大老爺了。」
「爹吃。」兩隻小手仍要喂爹。
「好好好。」薛齊拗不過孩兒,笑得眼睛都瞇了。「待會兒還要吃晚飯,爹就咬一口,來,這邊玨兒先喂爹。」
較大的瑋兒和慶兒對看一眼,退到了門邊,各自從鼓鼓的口袋裡拿出包子,看來,他們兄弟不能再去「喂」爹了。
「娘總說爹寫文章辛苦,要爹多吃,要我們聽爹的話。」瑋兒咬下包子,看著猛拍肚皮,攤在椅子上傻笑的爹。「我倒覺得,娘更辛苦,要照顧我們,還要照顧爹。」
「大哥,我問你,你對娘的感覺……」慶兒十歲了,自己也想通一些事情了。「我是說,娘不是你的生母,那個……」
「娘就是我的娘,就像爹是你的爹。」瑋兒的回答簡潔有力。
「呵。」慶兒用力點頭,他並非有這方面的疑慮,而是心頭仍擱著一件事,「大哥你說,爹還記得我們男子漢的約定嗎?」
「爹說過的事情,絕不會忘記的。」對於父親,瑋兒有信心。
「有時候我想問爹……」慶兒看著笑逐顏開的爹,又望向始終含笑看爹的娘。「可我知道,爹顧慮娘的心情,娘跟我的親生爹會分開,一定……嗯,有問題吧。爹得等娘願意說了,這才會跟我們說。」
「慶兒,你不要想太多,珣兒還小,也得等她長大些。」
雖說珣兒八歲了,但兩個哥哥仍將她當成幼小妹妹疼寵保護著。
「對,爹絕不食言的。」慶兒不想了,開心吃他的包子。
「大哥,二哥。」玨兒咚咚地跑過來,拉了兩個哥哥的衣角,一馬當先。「來背書給爹聽了。」
「來嘍。」兄弟倆摩拳擦掌,妹妹弟弟都蓄勢待發了,當哥哥的怎能輸給他們。
落葉西風,秋寒不入屋來,暫且拋開外頭的煩惱,珍惜今夜吧。
翌年初春。
宜城是非多,江照影在過年前回來,就在大家以為他與程喜兒好事將近時,卻傳出他又開始上酒樓,賭錢,狎妓的惡劣行徑。
眼見琬玉憂心焦慮,為喜兒,也為孩子,薛齊卻是愛莫能助。
這種情況當然不可能讓孩子認親,或許真要帶孩子離開宜城,遠離生父的流言是非,待長大後再來說明了。
但要離開宜城,也得要有官缺給他才行。眼見丁憂期滿,吏部一直沒有消息下來,他暫且擱下宜城諸事,上京城走動探聽。
才回到了自家宅子,就聽阿金告知消息,他立刻趕到太師府。
「薛齊,只有你來看我了。」翟天襄長歎一聲,神情感慨。
日暮昏暗,一燈如豆,收拾得幾乎空蕩蕩的大廳裡,講起話來還有回音,不見昔日的僕從如雲,美婢服侍,亦不見賓客盈門的盛況,人去樓空的太師府裡,繁華落盡,淒涼蕭索。
薛齊收回視線,很誠懇地回答道:「聽說恩師告老還鄉,不日即將啟程,學生惟恐相見不及,所以才到京城,便趕來見恩師一面。」
「你才剛到京城?」
「是的,下午方到。」
「你就來了……」翟天襄看他片刻,又是慨歎一聲,「你原先是要去吏部還是你岳父那兒的吧?」
「吏部是會去,岳父那裡禮貌上也會去。」
「你的事急,丁憂期滿,也該趕快找缺回補,否則還不知要等多久。」
「這事緩個幾天都行,只怕恩師離開京城,就……」
恩師年事已高,此次完全失勢,不得不稱病告老,待還鄉之後,便是天南地北,行路重重,恐怕再難有機會見面了。
「我待你如此,你還願意來看我?」翟天襄蒼老的臉孔略顯激動。
「薛齊能有今日,不敢忘恩師的恩情。」
「你就不恨我?」
「這是兩回事。」薛齊依然臉色誠懇。「因為有恩師指導提攜,造就了我的仕途,讓我得以一展所長,恩師的愛護薛齊永遠謹記在心,至於有所意見不合之處,那也是我的個性所致,不管對象是否為恩師,結果還是會如此。」
「你總是擇善固執啊。」翟天襄歎了又歎。「你這個人,改不了性子,我看你這回起復,盧衡也不想幫你。」
這點薛齊早有覺悟。岳父還是一個面面俱到的老好人,誰也不願得罪,就怕幫他說成了官,他這個「不受教」的女婿到時又要拒絕人情請托或是「不聽話」,又讓岳父擔心官位會受到動搖。
「但按正常程序復職,就讓吏部安排。」他淡淡地道。
「現在是陳繼棠的天下了。」翟天襄望看外頭漆黑一片的宅院。「皇上當年即位,便一心整肅吏治,在我手中是整頓了不少,卻又帶出一批新權貴……唉,權力這東西,很美啊,當你得不到時,很是渴望,越發想要得到,等拿到了,更是捧在手心裡的珍珠寶石,怎麼也捨不得放掉。」
薛齊靜聽他的感慨,權力虛名太累人,他只珍惜家中美玉。
「現在皇上要的,不是這樣的臣子。」翟天襄神色一正,原是蒼涼無力的聲音轉為堅定:「若陳繼棠不能看清這一點,恐怕又是一個江老大人,又是一個翟天襄。」
恩師終於懂了,但已太遲,薛齊只能為恩師惋惜。
「你還是很用功。」翟天襄又道:「你這幾年寫的《刑律析說》,《歷代疑案集成》,《天朝懸案錄》,都傳到京城來了,我也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