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淚。
淚痕未乾的她居然又笑了,「你會不會覺得女生很麻煩,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會出現可憐兮兮的樣子?」
「男生有時候也會哭啊。」
「我跟你講,我不是因為他才哭的喔,我是因為有點感慨。」她吸吸鼻子,「所以我才不喜歡那麼清楚時間,因為時間改變了好多事情,而且記憶會在時間的落差之間顯得更殘忍。」
她咬著下唇,看起來正在忍耐下一波的淚水。
方浩軍不知道她是因為那個男孩子,還是真的感慨,他只知道她在哭,很委屈的樣子,讓人於心不忍。
他輕攬過她,卻遭到她些微的抗拒,「會弄到你的西裝啦。」
「沒關係。」他稍一用力,將她扯入懷裡。
喬雅捷的臉就埋在他的胸膛,原本只有海水鹹味的空氣突然間多了淡淡的髮香,甜甜膩膩的,女孩子的味道。
她在哭,而他則因為她的眼淚覺得不好受。
這算心疼嗎?
他心疼一個有男朋友的女生?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間知道她口中所謂時間的意味,人的感情會因為不可見的東西起了無法恢復本質的化學變化。
胸口情緒的撞擊越來越鮮明,原本模糊不清的輪廓在此時全有了答案,一切清楚得有點荒謬。
他的心疼,他的掛念,此時就在他的臂彎裡,然而他的情緒並不是全然的幸福。
因為他嫉妒。
☆ ☆ ☆
她一定是太久沒哭,才會一哭驚人,他的西裝上全是她的眼淚跟鼻涕,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他居然只問她「好一點了沒」。
後來,他們在河邊又聊了很久,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胡扯,但她的心情逐漸變好卻是不爭的事實。
方浩軍還夾了一個娃娃送給她,不過因為技術蹩腳,前後換了好幾次硬幣,她覺得很過意不去,他卻笑著說沒關係。
他陪著她到好晚好晚,他的手機一直響,可是他都沒有接。
幹麼對她這麼溫柔啊,她想,她根本要不起。
兩人分手後,喬雅捷自己走路回家,轉進巷子,看到朱紅色的大門前有一雙人影,是凱聖跟她的男朋友。
韓凱聖將披在肩上的男生外套還給了他,兩人仍然牽著手,他低著頭,在她耳邊說話。
她輕笑了出來,他順勢在她臉頰上一吻。
韓凱聖臉皮薄,如果知道自己跟男友卿卿我我被看見,會有好幾天都低著頭走路,喬雅捷想了想,轉身靠在交岔路的圍牆上,打算等他走了再進巷子,免得凱聖尷尬。
二月的淡水真的很冷,而朱紅色大門前的學生情侶卻捨不得告別,喬雅捷看了看手錶,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蹲了十五分鐘。
有愛情的人才會那樣吧,她想。
以前熱戀的時候,她跟黃翌治曾經有好幾次在女生宿舍前面依依不捨的站了一個多小時,從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累,只是很單純的想多在一起一會,雖然在外人眼裡有點蠢,但對當時的他們來說,那是一種證明。
證明自己的愛情。
證明自己的真心。
她知道那種傾愛相戀的感覺,所以,當看到不捨分離的畫面時,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到底要什麼時候,她才能再有那樣的熱情去喜歡一個人?
不是為了工作的想像,而是真正的情生意動。
為了他哭,為了他笑,為了他一句話而高興,或者,變得勇氣十足,不知不覺的改變自己去迎合對方,努力讓兩人看起來更相配。
她將臉埋在膝上,深深呼吸。
有點沉重,有點孤單,矛盾的情緒之中,她想起了陪著她在西門町吃阿宗麵線的亞曼尼。
離她的世界很遠的人。
不可能會愛上她的人。
她覺得內心深處的某一個部分正在逐漸軟化,為了一個不存在的原因而軟化。
原本以為自己又要哭了,結果也沒有,因為情緒鎖了太久,現在已然找不到宣洩出口,只能任心思在胸口亂撞,再感慨,也只能告訴自己睡一覺就好了,醒來一定會將一切忘記。
一定可以。
第五章
淡淡三月天。
大雨過後的院子裡,殘瓣紛落。
日式舊宅院裡的走廊上,喬雅捷喝了一口剛沖的綠茶,茶水以及雨水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特的違和感,類似春天的感覺。
最近一個月來,畫得很順利的她心情極好。
她的左邊,坐著一個剛跟女友分手的五年級生,右邊則是一個正為了升學問題煩惱的七年級生,相形之下,她就真的很幸福,因為她是一個剛交稿的輕鬆人,而且,結束這次的連載後,她就要跳到淑女月刊去了,這意味著她不用再老是畫一些亮晶晶的眼睛,或者背景是五彩泡泡的粉紅畫面。
淑女哎,雖然還是不能太真實,但至少不必再裝夢幻,這對她來說已是大大的恩賜與幸福了。
想著想著,她突然間笑了出來,而很快的,江日昇的手再度巴上她的後腦袋,「發什麼羊癲瘋?」
「你才發羊癲瘋。」喬雅捷捂著頭,「你自己被女朋友甩了,不要把帳算在我頭上。」
「我被女朋友甩了?那你呢?男朋友跑哪去了?最近都沒看到人,該不會也被甩了吧?」
「我才沒有被甩。」
「那意思就是感情很好了?」
發覺自己被耍,她連忙補充,「他、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雖然加了但書,但似乎有些來不及,因為不但江日昇笑得開心,就連韓凱聖也是一臉忍笑的表情。
果然年紀大的人比較老奸巨猾,她覺得自己已經算是靈巧型的了,可是還是常常跳進江日昇設的坑。
「我跟他真的不是,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啦,他是我暗戀的對象嘛。」
江日昇哼了一聲,「凱聖,有人天天跟自己暗戀的對象通電子郵件跟講電話,然後還三不五時一起約出來的嗎?」
韓凱聖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所以,」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就像老爸逼問女兒那樣,「還不快點老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