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燕戈的錯。」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目光熾熱又森冷,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我不知好歹,不識抬舉,是我沒有帶眼識人,誤以為你只是刁鑽任性了些,本質上還是個善良心軟的好姑娘,這一切自然是我的錯,而且是大錯特錯,所以阿福才會死。」
「你、你為什麼要用這種冷嘲熱諷的口氣跟我說話?難道、難道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千方百計要留下你、嫁給你嗎?」
燕戈眼底掠過了一絲異樣光芒,卻是一閃即逝,再不復見。
「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是嗎?」他嗤道。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這樣冷冰冰的對待我,好像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一樣。」她粉拳垂在身側,握得死緊。
不是想強忍住撲上前去打他的衝動,而是不想失控地在他面前雙手摀住臉龐,失聲痛哭起來。
她是寶嬌公主,備受寵愛、尊貴無比的寶嬌公主,她的眼淚不能這麼不值錢,尤其是在明知道他根本不會為她的眼淚而心疼的時候,死也不能哭!
因為,他已經夠瞧不起她了……
「你差一點點就是我的殺父仇人了。」燕戈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笑話似地哈哈大笑,毫無溫度的笑聲令她瑟縮。
「班主就是我爹,你的走狗第二個抓的就是我爹,如果我當時還沒有屈服,你就會是我的殺父仇人了。」
「我……我不知道。」她後退一步,驚惶地喃喃,「原來班主是你爹?你相信我,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
「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都已經不重要了。」他轉過頭背對著她,毫不留戀地大步離去,好似再多看她一眼都令他噁心。
他最後這一個鄙夷嫌惡不屑的轉身,終於重重擊垮了她。
寶嬌再也抑制不住內心深深的悲傷和巨大的痛苦,腳軟底蹲下身子,摀住小臉,絕望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就算不愛她?
第二天,收拾起殘破的自尊和勇氣,寶嬌親自去披星戴月小苑找他。
帶著很多很多的金銀珠寶,帶著很多很多好吃又滋養的補品,她拚命擠出很多很多陪笑的笑容,可是『鳳武秦班』的眾人雖然表面上恭敬,暗地裡卻滿眼恨意地瞪著她。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來了,她以為有機會可以向他證明自己的誠意,沒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走吧。」燕戈面無表情地抱臂道,「九天後,我不會悔婚,但是在這九天內,我不想再看到你。」
天知道她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不讓自己被這句話打倒,強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她死命地挺直腰桿,在眾人訕笑和幸災樂禍的目光下,下巴昂起,保持她公主尊貴驕傲的氣勢,緩緩退場。
寬大的袖子成功地掩飾住了她顫抖如風中落葉的手,衣襟胸口處那纏金掐絲繡出的朵朵嬌艷牡丹,也迷亂了他人的眼,教人絲毫察覺不出他劇烈地吸氣吐氣,拚命抑止想哭的衝動。
第三天,她沒有去,是因為不敢再看見他眼底的鄙視和無情,更不想再在眾人面前別羞辱、折損了她貴為公主的皇室尊嚴,但她還是派香公公送了很多好東西去。
可就連香公公出馬,也無法說服燕戈接受她的好意,反而連前一天她親自帶去賞賜的珠寶業全數送了回來。
「那麼那些吃食呢?他們有沒有吃?他們喜歡吃嗎?」儘管覺得很羞恥很沒面子,她還是強忍住心裡的難受,不動聲色地問。
香公公遲疑了一下,眼裡掠過了一絲悲憫心疼。「吃了,都吃了。」
他怎麼忍心告訴公主,昨日她親自送去的吃食都原封不動擺在披星戴月小苑的門口,經過一夜都餿了。
唉……
這群可惡的鄉下人真是不識好歹,個個都是臭脾氣。
若不是怕公主生氣,他還真想命太監們上門去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馬上再讓御膳房多做些好吃的送過去。」她一臉熱切地道,「對了,甘肅的菜式是怎麼樣的?他們離開家鄉那麼久了,一定很思念家鄉的菜,你教御廚們多做幾道甘肅菜送去,本公主重重有賞!」
「這……」
「怎樣?」她敏感地察覺到香公公面有難色。
「沒、沒怎樣,老奴馬上就吩咐他們做去。」
「好,快去快去!」她又恢復了昔日精神滿滿、說是風就是雨的積極性子,小臉興奮得泛紅。
第9章(1)
披星戴月小苑
眾人看著擺了滿滿一桌的家鄉菜,儘管大伙圍著大圓桌,拚命吞口水,可就是沒人敢伸手動筷子去夾。
因為這桌子甘肅菜都是那個殺人兇手寶嬌公主讓人送來的,他們怎麼能吃仇人送的東西?這樣又怎麼對得起死去的阿福?
「唉。」老爹環顧眾人想吃又抗拒的矛盾表情,再低頭看了這滿桌的靖遠燜羊羔、火腿扒鹿筋、錦繡魚肚、提籃魚燒和八寶百合等甘肅傳統美味菜餚,心裡也很是掙扎。
不是他們貪吃,為了吃酒忘了阿福的死,而是大家整整一年沒回家了,也挺想念這家鄉味兒的,所以自然得內心交戰了老半天……才好拒絕啊。
燕戈冷冷地看著滿桌的家鄉菜,懷念的熟悉香味雖在鼻端繚繞,可是只要一想起無辜犧牲性命的阿福,他就無法原諒。
不管是她的人、她的心,甚至是她送來的菜,上頭都有著濃濃的血腥味。
對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罔顧他人性命的女人,他還有什麼好理會、在意的?
對這一桌子菜,他仍然不為所動。
但是腦子卻自有主張地浮現那一日在漱玉水榭,當他轉身離開的時候,背後那模糊卻心碎的哭泣聲。
他胸口一痛,硬生生地揮去心頭那一縷該死的不捨。
「燕大哥,阿福死得那麼慘,我們絕對不能忘記。」黃鸝見他神情有些恍惚,敏感地警覺到些什麼,急急開口,「你應該不會就這樣心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