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公主醒來前,已經把打掃工作都做完的馮京蓮機伶地替那些仗著有公主當靠山,氣焰十分囂張的家僕們準備好讓公主梳洗的熱水後,乖乖站到屋外的角落去。
突地,一陣瓷器落地的碎裂聲傳了出來,伴隨著女子的命令話語,令馮京蓮縮了縮脖子。
人家說伴君如伴虎,對她而言,只要權位夠大的都是大老虎!
「你,」房門被打開,一個面上猶帶淚的宮女走了出來,指著馮京蓮說,「公主要你進去。」
馮京蓮一聽,心臟差點停止。
她是學了不少與上位者應對的方式,但是與心情差的權力者應對從來不在計畫中啊!啊……是說這種事要怎麼計畫呢?誰教她只是個小小宮女,人家怎麼說,她也只能照做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公主,千歲。」馮京蓮小心的福了個身,深怕自己有哪裡失儀了。
「抬起頭來。」太平公主的聲音並沒有在外面聽見時的嚴厲。
馮京蓮思考著該把頭抬到多高才不是不敬,最後決定身軀站直,頭還是低著。
「我是叫你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
也許是她的錯覺,可是公主的聲音聽起來……還滿隨和的。
即使心裡這麼忖度著,但馮京蓮沒忘記這些上位者個個都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於是想要抬起頭,但是抬到一半又覺得挺直身軀又抬頭直視公主的動作太不敬,便維持頭抬到一半的姿勢彎下腰,再抬頭。
出乎意料的,太平公主笑出聲來,似乎對她詭異的動作感到好笑。
「你究竟在做什麼?」
「呃……那個……不,是回公主,奴婢是想抬起頭。」太過緊張,她差點說錯話。
「你是新來的吧?」
對方是公主,順著她的話比較安全,馮京蓮立刻回道:「啟稟公主,是的。」
「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今天有人害死了你重要的人,你會怎麼做?」太平公主只手撐著下顎,狀甚嬌貴的問。
「在回答之前,奴婢可以先請問公主一件事嗎?」
「准。」太平公主懶洋洋地應允。
「那個重要的人,是指無論在做什麼事都會惦記著他,無論想起什麼關於他的事,即使是微不足道,都會會心一笑的那種人?」
在她心裡一直有那麼一個人。在分開後,更覺得對他的感情澎湃難當,如果是他的話……
太平公主笑言:「差不多。」
「那麼,奴婢會追殺那人到天涯海角。」馮京蓮垂下頭,語氣非常恭敬地說出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的話。
說來,她還是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緒,一提到這種以雍震日為假設對象的事,也許是太過擔憂在戰場上的他,她幾乎無法克制語氣裡的騰騰殺氣。
他絕不能比她早死!
太平公主逸出幾聲低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叫京蓮。」馮京蓮這才回神,想到剛剛的出言不遜,大概夠她死八百次了。
「京蓮啊,真是個好名字。」太平公主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隨意敷衍,後面這句才是重點,「從今天起,由你來替我更衣。」
「是。」硬著頭皮領命,馮京蓮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擔心才好。
直覺告訴她,越和權力中心親近的下場通常不太好,問題是她的身份根本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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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即煉獄。
這句話要等真正上了戰場以後,才會有最深切的體會。
剛開始,他們每天面對突厥大軍,沒有一刻能夠鬆懈,好不容易拿下第一場勝利時,卻沒有人感到高興。
——死了很多人,其中還有不少是他帶出來的兄弟。
雖然大家都是自願上戰場,為想要保護的東西挺身而戰,為自己的靈魂挺身奮戰的,但在隨時都有生命逝去的戰場,他們連最後一句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甚至連弟兄們的屍體都找不回來。
夜裡,讀著歷經千辛萬苦輾轉送到他手中的她的信,距離信上的日期,都已經過了大半年了,感覺好像她在春末初夏,他們卻已經早一步進入寒冬。
當她說著希望能盡快接到他的回信,雍震日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該如何告訴她?
這裡失去的每一條生命,每一張他們曾經熟識的臉孔,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每天都在為生命而戰鬥,刀鋒沒入人肉的鈍重感,越來越少的笑容,當他每擊退一次敵軍,就會忍不住站在遍地的屍體中,仰望天空。
他不想去看,害怕一低頭會不小心看見那些從小到大的「家人」。
因為無法將這些告訴她,雍震日選擇不回信,但是她的每一封信他都小心保存著。
「將軍,您又在思念家鄉的妻子了嗎?」藍桂來到他身後,發現他手上拿著信紙,故意取笑他。
只不過他的聲音不像以前那般輕佻浮躁,娃娃臉上的表情有著屬於成熟男人的剛毅。
「突厥使者送來的信是怎麼寫的?」收回遠眺敵營的凜銳目光,雍震日問。
「夏軍師正在看。」
話才說完,軍師夏磊實從營帳裡走了出來。
「降書?」雍震日挑起一道眉,率先發言。
「是的。」夏磊實將突厥使者帶來的信交到他手中,「是一封熱情奔放的降書,裡頭滿載的熱烈情緒實在令人懷疑對方不善於使用咱們的語言和文字。」
「又或者是請人代寫的。」藍桂訕笑道。
迅速掃了信中內容一眼,雍震日露出沉思的神情,「延誠兄有何見解?」
「依我看,這應該是假降書。」夏磊實坦白回道。
「近來他們確實很平靜。」藍桂望向敵營,「雖然我認為越乖的孩子城府越深,但這次他們將近兩個月沒動靜,也許是真的想投降。」
「這句話由你說來特別有說服感是為什麼?」雍震日喃喃自問。
「副將言之有理,這一個多月來確實是他們最安靜的時期,但他們也沒撤兵的打算。」夏磊實說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