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他有再多熱情,也會心冷,他懷抱再大希望,看不見可能,也會漸漸絕望。他不要再期待了,不要再暗暗戀慕了,項鏈的秘密,就讓她永遠都不明白吧……
他是撞著冰山,撞上她這座大冰山,他觸礁,沉沒在辛苦的暗戀裡,她困住他——或許是他困住自己。暗戀最苦的不是對方不知道,是自己不能割捨,是他的心執意去愛,執迷不悟,在愛的迷障裡浮沉……
第1章(2)
不一會兒,童雅女回來,笑吟吟將幾碟涼拌小菜放在他面前,都是他愛吃的。
「我昨晚醃的,還不是很入味,因為我以為你明天才會到。嘗嘗看。」
她盛了一碗白飯給他,卻見他臉色古怪。「怎麼?我記得你寫信說國外都吃不到這些小菜,很想念,說回來後要吃很多。」他不開心嗎?
「你特地做給我吃?」
她抿唇微笑,沒否認。「吃看看吧!」
那美麗微笑像致命的小火苗,又將他點燃。他不記得自己信裡抱怨過這些,她卻記得……或許,一切還不是太絕望。
他歡喜了,動筷挾小菜來吃,大聲讚美。「嗯,好吃!」
「聽說你要進公司?不再深造?」祁家的「光研」從事相機製造,由祁家父親創始,近年轉入數字相機生產,事業發展得不錯。
祁融點頭。「我爸雖然還掛名總裁,但身體不好,事情多半是我哥在處理,我想都念得差不多了,也該進公司幫忙了。」
「他安排什麼職位給你?」
「副總經理。」
「哇!」
「『哇』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不能勝任?」
「你之前從沒接觸過公司事務,一進去就當副總經理,做得來嗎?」
「這就是天才與凡人的區別。別人家是紈褲子弟因為投對胎,混個職位來做,我不一樣,我是真材實料的天才,絕不是尸位素餐,我是適得其所,就像警察負責抓壞蛋,消防隊負責滅火,天造地設剛剛好。」
「嗯,我知道你一向很厲害,先祝你上任後一帆風順了。」不倫不類的比喻讓她直笑,他神采飛揚的模樣教她心悸。
終於得到她一句讚美,他可得意了。「你呢?還在畫那些有的沒的?」
「不是有的沒的,是小說的封面和兒童繪本。」
「你要這樣一輩子畫畫?不找工作?」
他口氣彷彿繪畫是沒出息的工作,她淡淡道:「這就是我的工作啊,也是我的興趣,做得也不錯。而且韓慈開了繪畫教室,專門教小朋友,他問我要不要去開課,我還在考慮。」
「喔。」那表示她和韓慈會走得更近,他絕不樂見其成。「我看還是不要比較好,你要想長遠一點,教課的收入能有多少?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找個穩定點的工作。」
「我剛才很誠心地祝福你,你不能也祝福我嗎?我的工作有這麼差嗎?」
「我是很想,但是擺明沒前途的東西,我還誇你,不就害你越陷越深?你又不會用計算機,都手繪的,整天趴在桌上畫圖,近視上千度了,就不要哪天搞到瞎掉。而且你要是畫得好,怎麼還沒出名?我看你也畫得不怎樣,到現在還是沒沒無聞的小畫家——」警覺這話有點過分了,他住嘴。
童雅女沒回答。她望著他,唇邊的笑已消失,眸光清澈冷冽,平靜得教人看不透心思。
祁融被這樣的眼光看得很緊張,直冒冷汗。要道歉嗎?她也知道他對這回事的反應就是這麼惡劣,聽她講繪畫興高采烈,就是很刺耳,他厭惡她和韓慈共有的那個世界,那個他無法涉足的世界,他一直想把她從那裡拖出來。
他才不會鼓勵她,讓她跟韓慈混得更起勁,也休想他會道歉,因為他真的很討厭她提畫畫的事。祁融板起臉強撐,跟她美麗冷淡的黑眸相望,心裡七上八下。她生氣了嗎?
半晌,童雅女淡淡道:「我也才畫幾年,說不定以後會成為大畫家。如果一輩子都畫不好,那就是我天分不夠,能夠登上金字塔頂端的人本來就只有幾個,我當墊底的也沒關係。」
她沒生氣,因為一提到繪畫,他就是這種輕蔑口氣,她早就習慣了。
但為什麼她還是有種受傷的感覺?為什麼她感覺受傷比氣惱更多?
幸好她沒罵他,祁融鬆口氣。「咳,其實我是擔心你,你這麼不積極,接幾個小case,下的功夫那麼多,只賺點小錢,要就賺大一點。所以,我要給你一份工作。」其實這是他臨時起意的念頭,但邊講邊想,他覺得這念頭很贊,可是一個把她拖離韓慈身邊的好機會。
什麼?話題太跳,童雅女傻了。「啊?」
「我說我要給你工作,你來我家公司,公司每年都會做一些月曆或萬用手冊,作為公關用途。往年都是拍些公司的照片拿去製作,今年我們想來點不同的,請畫家來素描或寫生,總之改用繪畫的方式呈現公司的面貌。我跟我哥商量過了,決定把這個機會給你。我把合約擬好帶來了,你看看,不滿意的條件還可以談。」他打開帶來的牛皮紙袋,抽出合約,放在她面前。
童雅女錯愕了下,忽然笑了。「我有沒有聽錯?你要僱用我?你剛剛還說我是沒沒無聞的三流小畫者,現在說要僱用我?你覺得我畫出來的東西能看嗎?」
「我哪有說你是三流的?既然出版社願意用你的稿子,可見你應該……有一定的水準。」
「喔,是喔。」瞧他「水準」兩字說得不甘不願,她微笑。「幫我謝謝大哥的好意,不過,我拒絕。」
「你確定?我們給的報酬不低,而且這是你打知名度的大好機會,你考慮清楚。」
「謝謝,我真的不想接。」
「該不會因為我剛講那些話,你生氣了吧?拜託,心眼別那麼小,我只是開玩笑而已。」
這些話應該是她對他說吧?也不想想是誰因為自己不會畫圖就耿耿於懷二十年。她解釋。「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最近新繪本要推出,我很忙,你突然跑來就要我接這工作,我沒辦法排出時間。」不過,她沒接過這類case,感覺很新鮮,有點躍躍欲試,可是再想想自己的工作進度,她猶豫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