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此番柔情,上官清雲卻如被火灼,毫不留情的退開。他忍著疼痛,俐落的起身,將兩人的距離拉得好遠。
「我沒事。」他冷淡的說道,拂了拂衣衫上沾染的些許塵埃,轉身跨步就往外走去。
這間到處貼滿著喜字的房間,他一刻都不想待。他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院落,心中有滿腔惱怒,急著要找人問個清楚。
在他身後,半開的房門裡,只見被丟下的喜兒,還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原處,愣愣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她伸出的小手,失去他的溫度,就這麼孤孤單單的,懸宕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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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宅邸的主宅中,有間氣派恢弘的大廳。
廳門一面五間,整面打通,廳外是四季不同的庭園之美,廳內擺著一套黑檀螺鈿椅,二十張大椅上的螺鈿花紋各有不同,工藝之美,干金難換。
廳內正位上,是一張金絲楠木雕成,樸素大器的寬椅。
正位兩旁,左邊亦是黑檀螺鈿椅;至於右邊,則是一張用料上乘、極其貴巧,冬鋪白狐皮毛、夏鋪絲綢軟墊的精緻圈椅。
當怒氣沖沖的上官清雲踏入大廳的時候,廳內的椅子上,除了主位空蕩無人外,其餘已經坐滿了人,眾人們正在商量下一趟運鏢的細節。
一見到臉色鐵青的新郎,談話戛然而止,眾鏢師個個笑開了臉,爭先恐後的上前,道賀聲如海浪般洶湧襲來。
「上官,大喜啊!」
「恭喜!」
「皇上賜婚,這可是天大的光榮。」
被坑了一百兩銀子的徐厚,倒也不計前嫌,用力的猛拍他肩膀,羨慕的大呼小叫。「你這漂亮傢伙,運氣還真是好,竟能娶到苗疆公主。」
「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個美人兒呢!」一旁有人也在起哄。
「是啊是啊!」
「昨晚洞房花燭夜累著了吧?這些年來,你可是頭一次誤了時辰,遲了好些時候才起床呢!」
「八成是睡得太舒服,捨不得下床吧!」
鏢師們你一言、我一語,道賀兼挖苦。誰教上官清雲這個漂亮傢伙,不但武功高強,還相貌堂堂,凡事游刃有餘,言行舉止全挑不出毛病,遇到如此難得的機會,鏢師們當然要好好調侃一番。
對眾人的言語,上官清雲全都置若罔聞,臉色難看的逕自往前,直走到大位左方的黑檀木椅,黑眸直直瞪著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衣寬袖勁裝、英華內斂的男人。
「你出賣我。」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指控。
沈飛鷹抬起頭來,慢條斯理的回答:「沒錯。」
慘遭兄弟出賣,上官清雲胸口一痛,彷彿挨了重重一拳。「你明明可以用飛鴿傳書警告我,讓我遠離京城。」
「事關苗疆安定與否,我不能壞了宰相的佈局。」沈飛鷹緩聲慢語,話卻說得一針見血。「況且,你不也在皇上面前說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上官清雲暗暗咬牙。
「她當年差點害死我。」就連昨晚,他也慘遭大象襲擊,至今全身發痛。
「公主已長大成人,往昔的舊事,你不必再擱在心上。」沈飛鷹好言相勸,對於「為國捐軀」的好友,沒有半點同情。「況且,公主對你一片癡心,你難道感受不到?」
正位右邊的圈椅上,傳來幽怨的歎息。原本品茗不語、美若天仙的羅夢,擱下手中的白玉茶碗,輕輕說了一句——
「感受不到女子癡心的男人,豈止上官一人而已?」語中無限惆悵,讓現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唯獨沈飛鷹卻置若罔聞,仍直視著上官清雲。兩個大男人沉默對峙,氣氛愈來愈是緊繃,就算是久歷江湖、武功高強的鏢師們,也感受到莫大壓迫感,臉色逐漸凝重。
喜兒連跑帶跳的衝進大廳時,廳內靜默得連銀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她卻一見到上官清雲,就樂得大呼小叫。
「太好了!我好擔心你已經出門了。」她氣喘吁吁,一股腦兒就往他懷裡撲,靈巧的攀住他,親密的捧住他的臉,鼻尖對鼻尖的喘著氣說道:「我跑得好快好快,才趕上你的。」
她愉悅的語氣、毫不害羞的舉止,讓廳內的緊張氣氛,瞬間蕩然無存,眾鏢師們鬆了一口氣,暗暗在心中感謝著這個嬌麗的小女人。
古道熱腸的徐厚,率先為喜兒打抱不平。
「上官清雲,你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有了這麼漂亮的女人作老婆,居然還敢來抱怨。」哼,換作是他,肯定樂壞了!
維持攀爬姿勢的喜兒,微微的一愣。抱怨兩個字,有如銳利的刀刃,戳得她心口發痛,燦爛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含淚欲泣的表情。
「你在抱怨嗎?」她大受打擊,揪著上官清雲的衣襟,小嘴輕顫,眼裡淚花滾滾。「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還是我哪裡做得不對?」
他渾身僵硬,沒有言語。
「你告訴我啊,我會努力的,乖乖作你的妻子,好好照顧你。」她抽噎著,圈著他強壯的頸項,認真的懺悔。「對不起,今天是我睡太晚了。我保證!明天開始,我一定會早早起來,替你做好飯菜……」
喜兒滔滔不絕的說著,攀在上官清雲身上左搖右晃,哭音伴隨著大眼裡的淚水,隨時就要潰堤成災。
「公主,你誤會了。」沈飛鷹適時開口。「上官抱怨的是,你的溫柔讓他難以自拔。」
誰也不會相信,向來一諾千金的大風堂總管,竟會有臉不紅、氣不喘地當著大夥兒面說謊的時候。鏢師們的眼珠子都快滾滿地了,還有人猛挖耳朵,懷疑是自個兒聽錯了。
這善意的謊言,卻讓啜泣的喜兒,再度看見希望。她轉過頭去,眼巴巴的看著上官清雲,小心翼翼的問道:「真的嗎?」
不知是那張帶淚的小臉,或是眾人如箭般刺人的指責目光,上官清雲只覺得心頭沉重,眉角青筋一抽、再抽,最後卻還是在她淚光閃閃的注視下,不知不覺的點了點頭,應了這善意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