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貴蔚在打探著他,他斜著嘴,送她一記詭異的笑。
她的嫂嫂德清氏笑起來的時候,就是這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感覺。
「看妳這反應。」男人說:「妳定認出我是誰了?」
見她不回話,他又說:「我正是德清的大哥,德豐。」
貴蔚猜中了。現在,她想知道這男人把她強押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此時,有人敲門,德豐與來人交談幾句後,端來一盤食物。貴蔚定睛一瞧,咬著唇。為什麼是她最愛吃的糖茶粿?貴蔚恐懼地想起之前,那茶粿毒死狗的事情。
坐定後,德豐又用話家常的口氣,與她談起話來。
「妳知道,妳大哥最近做了什麼事嗎?妳肯定不知道。」他說:「妳就像只被保護過度的珍禽一樣,一旦放到外頭的世界去,連如何覓食自保都不會。」
貴蔚隱隱吸一口氣,不讓他察覺。她天真地想,假使不讓他知道她害怕的話,他就沒法恐嚇她,或用她去威脅哥哥。但這男人不是德清的兄長嗎?既是親家,為何會反目成仇到這般地步?
她不在的這三個月,穰原的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貴蔚很努力地隱忍著疑慮與恐懼,看著這男人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哈哈笑了幾聲,張狂地說:「妳哥哥把妳教得很好,教妳這麼全心全意地信他。妳這眼神告訴哦,妳很相信妳哥哥的為人,認為我們這些人,都是要陷害妳哥哥的壞人,我們想利用妳,去和妳哥哥談條件,讓我們的奸計得逞,是不是?」
貴蔚僵著臉,忍著發抖。面對這些在官場上打滾數十年的人,她就像無措的小鳥一樣,只能等著被老鷹獵食。
「妳這答案,真是大錯特錯!」說著,德豐的臉上沒了笑,聲音拔尖了起來。「妳大哥,才是全禁國中,最該被唾棄的骯髒傢伙!」
貴蔚睜大眼,好想頂撞他。但德豐沒給她機會,他譏笑她。「妳一定想罵我,不准這麼污辱妳哥哥,對不對?」他站起身,展開手臂。「妳看,我這身樣子,是誰搞出來的?妳猜,我現在淪落得像乞丐,連個家、連個家人都沒有了——是誰害的?!是誰害的!就是妳那偉大的兄長!」
德豐的臉霎時變得獰惡,甚至激動得衝過去,掐捏住貴蔚的脖子,狠話一句句地往她臉上砸去。「你們這對賤人,為了自己的幸福,就這麼不擇手段嗎?竟然這麼狠心,不但逼瘋自己的母親,還毒殺自己的元配?!我妹妹何其無辜,我們德家又犯了什麼罪孽,為什麼要被你們這樣抄家滅族!」
貴蔚脹紅著臉,完全無法呼吸。因為德豐的攻擊,還有德豐口中的事實。
逼瘋主母?毒死嫂嫂?把三司使的家,全部剷平殆盡……
貴蔚痛苦地緊閉上眼,忽然,大哥那柔情的話語闖了進來。
在這個家,就我跟妳,我們擁有一切,不用顧忌任何人。
哥哥會騙妳嗎?那個家,真的很安全、很安全了……
她最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嗎?貴蔚慘叫一聲,雙腳奮力地瞪著桌腳與地面,想要掙開德豐。她終究還是成為了那害死整個家族的毒瘤了嗎?
是她,真的是她逼著大哥,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嗎?
「不准躲!賤人!」德豐抓了那茶粿,掐開貴蔚的嘴巴,就要把它給塞進去。
「我好不容易從那屠殺中逃出來,既然神這麼慈悲,我又怎能錯過這折磨你們的機會呢?」德豐笑得瘋巔,像個惡鬼。「給我吃!吃下去!妳不是最愛吃這茶粿嗎?!讓妳這賤人嘗嘗我妹妹所受到的痛苦——」
貴蔚嗚嗚地悶叫著、哭泣著。她想逃。不但要逃離這瘋子的折磨,她更想逃離貴媛安——如果活著回去,她就得面對貴媛安為她犯下的罪孽!
她要怎麼面對這個世間?!
痛苦到了極點的此刻,絕望的念頭籠罩住她。
如果這男人硬要置她於死地……那她,願意接受!
忽然,咚地,震了一聲。貴蔚感覺到一大把熱燙的液體灑在臉上,接著,全身的束縛都解脫了,再沒人強迫她吞下那塊摻毒的茶粿。
她睜開眼,看到德豐的死狀——一把利刃,準準地貫穿他的喉頭。
她永遠忘不了,這個男子到死都露著一抹,像德清氏一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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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隔天下午,婺州裝軍團指揮來報,說已在椿縣找到三司使長於德豐及其同夥。酉時,成功突破奸賊據點,救出人質。主諜德豐當場斃命,餘黨皆活捉待審。
由於他們於槐縣古廟中殘害無辜百姓與僧人,又要挾都堂大宰相之至親,罪不可赦,因此審刑院發函請求貴媛安,加重其刑,不得寬待。
深更,貴媛安仍待在府部大門旁的偏廂,審著這份奏報。那偏廂是專給看門人住用的,貴媛安想第一時間就等到人,所以已連續兩夜死守在這裡,連急務都是在此處置。他拿起硃筆,在奏報上批了「可」字,然後交給一直候在身邊的鄭參事。
「現在就發給審刑院。」他說:「三更一到,絞刑。」
「好的,俟爺。」精神不濟的鄭參事點了頭,要出房將這奏報交給跑腿小廝。
「鄭參事。」貴媛安又叫住他,他趕緊折回來待命。「明早,給我找來參與那次差事的名單。」貴媛安的眼死死地瞪著面前的燭火,泠冷地說:「我要嚴懲。」
「是的,侯爺。」鄭參事戰兢地答。
要不是那回抄收三司便府邸的行動有漏網之魚,讓三司使的長子給逃掉的話,他們現在也不用這麼被折騰了。
又過了片刻,忽然有小廝在外頭喊著。「回來了!回來了!」小廝闖進屋裡,氣喘喘地喊:「侯爺!馬車回來了。」
貴媛安馬上衝出去,衝到車道上,也不怕還未停駛的馬車會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