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子姐!是我!是我!我是貴蔚!」她用力地喊著:「請妳開門!開門!我來看妳了!來看妳了!請妳出來……」
同時,心裡再次響起鄭參事陳述事實的聲音,正呼應著她的吶喊。
被罷了官。被削了爵位。被抄了家。要誅三族。府邸的下人都貶為奴工,發配邊疆,終生不得入京……
最後,這宅邸的寂冷無聲,讓貴蔚再也受不住,仰天放聲大哭。
她跪在地上,長嚎得萬分哀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磬子姐——對不起啊——」然後,她拚命地、死命地磕頭、磕頭、磕頭,磕得額上都流了血。
鄭參事與車伕趕緊上前拉起她。她掙扎。「放開我!我要謝罪,我要謝罪——是我!是我害了磬子姐的,如果她不是我朋友的話,她就不會被大哥害死了——都是我!都是我!」
鄭參事很冷靜地將這車伕支開。「你快去調撥車頭,我們馬上帶小姐回府。」
「好、好!」車伕慌慌地下了階梯。
鄭參事見車伕走遠了,精明的臉又回復了哀痛。「小姐,請您不要自責了,這不是您的錯。」
貴蔚搖頭,根本聽不進這種膚淺的安慰。
鄭參事便直接切人要點。「清穆侯之所以遭清算,是因為他知道一個秘密。」
這話,讓貴蔚全身僵硬。
鄭參事知道,她很注意他接下來的一字一句。他壓抑著興奮,說:「他知道侯爺答允了牡國,要自立為王的密約。所以,侯爺才會決定除掉他。」他頓了一下,再加油添醋。「對了,侯爺這次出使牡國,表面上是為了國務,其實,卻是在與牡國當權者周旋,要如何瓜分這禁國的所有好處。」
貴蔚抬起臉,瞠裂眼眶瞪他。
她滿臉都是血流,使她的瞪視竟顯得如此猙獰恐怖,連鄭參事都瑟縮了一下。
但他還是鎮定心神,說完。「所以,小的認為,這絕不是小姐的錯。」
「牡國?」貴蔚抖著說:「自、自立為王?大哥?」
「沒錯。」鄭參事火上加油。「真正要叛國的,其實是侯爺本人。」
喉頭一梗,貴蔚撫著脖子,不斷大口吸氣、吸氣,可她仍無法吸進任何空氣。那聽似哮喘的聲音,尖銳得讓人恐慌。最後,她眼前一黑,就這麼昏死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她聽到碎裂的聲音。
那是一面反射著光芒的明鏡,那明鏡上,一直都有著貴媛安的身影。如今,這心中的明鏡碎裂了,光芒滅了,她的心沒了光明,更失去了前進的準頭。
她的信仰,消失了。
第9章(1)
大寒月前夕,貴媛安歸國。如鄭參事所猜想的,他這次的出使當然沒有表面上的單純。
強硬地拔除一個任職三衙高層的侯爵,使他在朝中的聲望大減,他不得不低下頭、伸出手,向那牡國當權者求取外援,並讓朝中人士產生這樣的幻覺——如果沒有貴都堂,就沒有安分的牡國。這可以使他在朝廷的腳步站得更穩。
但是,他卻得付出不少代價。本握在他手裡的禁國,已經像沙子一樣,逐漸地流失,、被吸進了牡國那貪婪的饕餮胃裡。
這讓他暴躁不安,他是個高傲的人,這樣的代價讓他覺得深受奇恥大辱。
他想自立為王,然後用自己的理念、善意與堅持,將這國家領往遠古聖人所謂的治世去,他深信自己的才能一定可以做到!
可前提是——等他當王了,這個國家必須是要在他手上的!
暴躁、焦慮、忐忑,在回程的路途上侵蝕著他。等回到穰原之後,他已經虛乏無力了,而在踏進宅邸後,多福院緊閉的院門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更是感受到漫無邊際的空虛。
他的貴蔚,還是不肯見他嗎?為何不肯出來,笑著對他說一聲歡迎回家呢?
到頭來,他到底掌握了什麼?擁有了什麼?
貴媛安冷著臉,回到了多子院,讓婢女們為他沐浴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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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參事聽聞貴媛安回府,依然維持他那謹慎、守本分的模樣,候在屏風外頭,向更衣的貴媛安報備一日吉忌,以及朝中、府中各個大小事宜。
他忍得很吃力,不讓那即將被滿足的貪婪所帶來的興奮給掌控住,以免壞了這得來不易的時機。
其實,在貴媛安頻頻與牡國官方有公文上的接觸時,他便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私底下,他便透過了許多渠道,才挖掘出貴媛安正在進行這麼驚天動地的事。
他被貴媛安訓練出來的精明頭腦告訴他,這是個陞官發財的絕佳機會。想想,不論是士侯派還是武侯派的人馬,誰都想搞垮他!只要他握上這白紙黑字的證據,他就可以向任何一方索求這一世都享用不盡的功名利祿!
為了等候這時機,他任勞任怨地待在這傲慢的濤瀾侯身邊多少年了?為了營造這時機,他這兩個月強顏歡笑地對那嬌弱的小姐又演了多少戲?
他的付出,全為了這一刻!
他多想、多想馬上衝進那多福院,提醒那只棋子,趕緊照著他們的計劃行動。當然,他都忍住了。他貪,可不傻,他觀察了這麼多年,怎會不知道這濤瀾侯有多重視這個女人,他絕不容許有其他男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靠近她,他甚至連一個親近他妹妹的女人都會嫉妒得抄了她全家——他可不會那麼愚蠢地妄動。
「鄭參事。」報備完所有事宜後,貴媛安問:「多福院的婢女有說什麼嗎?」
鄭參事理理思緒,答:「聽說小姐在冬至月初時,生了一場病。」也就是貴蔚在於萊坊昏厥的那一日。
衣衫不整的貴媛安慌急地走出屏風,瞪著鄭參事問:「什麼病?多嚴重?現在怎麼樣?」
「是傷寒。前些時候,挺嚴重的,四肢僵冷,吐瀉不止,時常暈睡……」他邊說邊觀察著貴媛安的反應。「不過,已用回陽湯止住了,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