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都四更天了,怎麼還不來?」他細聲埋怨。
他記著約定,在約定之時來到此地,卻沒看見小雙子。
本來打算要走的,但又怕也許小雙子是有差事耽擱了,又或者是下起雪雨不方便外出,教他遲了些,所以才耐著性子繼續等。
誰教話是他說的,今晚見也是他約的,就算下起雪雨、工作滿檔,他也不敢遲了約定,既然人都來了,他當然得要繼續等,就算等到天亮也要 等下去,總不能落得一個背信之名。
只是——
「小雙子,你要真敢不給我來,你就死定了!」火氣還是有的,只因他現在又冷又餓又困,外加鼻水流個不停。
最後,他坐在亭子裡,找個避風處坐下,把手腳都縮了起來,繼續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殿外才傳來細微腳步聲。
「皇上,沒見著人,也許他根本已經回去了。」壓低聲響的人是走在前頭,提著燈籠的冠玉。
青羽一身細繡玄袍,沉默不語,只是大步走向亭內,烏瞳一掃,就瞥見蜷縮在角落睡著的人。
瞧他唇色一場紅潤,就連雙頰都泛紅,果真如自己猜測的,他八成染上風寒了。
「皇上?」
青羽擺手,冠玉隨即明白地閉上嘴,將準備好的飯盒往亭內石桌一擺,留下燈籠,隨即退到殿外。
青羽探手輕覆上阮招喜的額,熱溫教他微蹙起濃眉,幾乎在同一時刻,阮招喜也突然清醒,略有防備地看著眼前的他,直到認出他是誰,才咧 嘴笑開。
「小雙子,你總算是來了。」說著,他咳了幾聲,連忙將他推開些。「別靠太近,我好像染上了風寒了。」
「怎麼生病了?」青羽明知故問。
「就……該怎麼說呢?被皇上罰的。」搓了搓紅通通的鼻頭,他總覺得又想要打噴嚏了。
「你和皇上不是拜把嗎?」青羽似笑非笑道。
「唉,拜把是一回事,在宮裡,我是奴才他是主子,總是他說了算,我既然犯了錯,總的要罰。」他說得坦白,卻帶了點怨。
「不過他也真夠狠的,讓我跪在石板上,跪到下起雨,渾身都濕透了,先不生病都難。」
「你怨皇上?」青羽在他身旁落坐。
「不是怨啦……就覺得他有些大驚小怪,又沒怎樣,何必這樣折磨人呢?」用力歎了口氣候,阮招喜突地聞見一股香味,雙眼一亮,瞧見石桌 上擺了一隻精緻的三層飯盒,不由分說地起身,拆開一層層的食盒。
「哇!」看見菜色,他整個精神都來了,回頭問:「這可以吃嗎?」
「都拿來了,不吃做什麼?」青羽收斂神色,好笑地反問。
「那我就不客氣了。」先是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再夾起紅燒羔,一入口,酥脆外皮和滑嫩肉質教他眼淚都快要噴出來。「好好吃喔!」
儘管病著,他還是相當有食慾,開始朝一盒盒的飯菜進攻。
「小雙子,這是什麼?」邊吃,他還不忘用筷子指著裡頭烏抹抹的一道菜問。
「那是鮑魚,嘗嘗。」
阮招喜吃了一口,幾乎要涕泗橫流了。「當皇上真好……」他好羨慕啊!
「當皇上很好?」
「還不好嗎?」見裡頭還準備了一副碗筷,趕緊替他擺定,催促著他一道用膳。
「睡的是精美宮殿,蓋的是絲綢軟被,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這樣還不好喔?很幸福耶。」
青羽看著他風捲殘雲的吃相,沒什麼胃口地把碗筷擱到一邊。「這樣聽來,你不覺得像是豢養了一頭珍禽異獸?」
阮招喜一頓,瞅著他。「嘿,你這說法真是挺有趣的,不過換個角度想,正因為是珍禽異獸才能夠享受這樣的生活,否則要是只狐啊鳥的,不 吃了它才怪,哪能享受這樣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珍禽異獸,是不是也該被吃了?」
阮招喜忙著吃,又要忙著想,非常忙碌。「可是,他既然是珍禽異獸,那就永遠都是這樣的身份了,不是嗎?話又說回來,幹嘛說他是珍禽異 獸?他是皇上,是皇朝,擁有神血,開啟數百年太平的青姓皇族,他的一舉一動可以左右咱們王朝的興盛,珍禽異獸有這本事嗎?」
說急了,他嘴裡太過大口的飯菜一時吞不下又吐不出,梗在喉間,差點教他岔了氣,猛拍胸口。
青羽見狀,立即端出飯盒裡的酒,替他斟了一杯。
接過手,阮招喜呼嚕嚕地喝下腹,開心得像只饜足的貓兒,笑瞇水眸。
「哇,這好喝多了,溫溫的,喝得我都暖了。」
「這是蛋酒,可以祛風邪,多喝點。」
「小雙子,你真是貼心,知道我染風寒……」一頓,他不解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染風寒?」
「說了可以祛風邪,可沒說知道你染風寒。」他低聲道,又替他倒上一杯。
「就說嘛,你在御膳房怎會知道我在露華殿外發生什麼事?」
阮招喜點點頭,不以為然地笑著。「吃嘛,難得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一定要把握機會。」
「是嗎?你吃吧,我不餓。」青羽的目光追逐著他喜形於色的笑。看他吃的不亦樂乎,彷彿這是頓多麼難能可貴的奇饉,可那不過是要御膳房 隨便準備的夜宴罷了。
「怎麼可以浪費?你知道在外頭有多少人連白米飯都沒得吃嗎?」
「……有百姓連米飯都沒得吃?」他微愕。
「當然。」阮招喜白了他一眼,想是在諷刺他是個養在深閨不懂人間疾苦的貴公子。「多得啊,你沒瞧過城外的乞兒嗎?」
「……我沒出過城。」他臉一沉。從沒有一個官員上奏過此事,簡直是皇城大辱!
百定皇城正值盛世,長年無征戰,照例說百姓該是豐衣足食,想不到竟會有乞兒。
「不用出城也有得瞧,城北烏桐巷那一帶,就全都是乞兒。」
「你這麼清楚?」
「當然,因為我娘常去救濟他們。」說到他那過分樂天的娘,他真是又愛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