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嗣弈離開了。文件內的東西是方齊菡之前交給他的,方韻禾的就醫記錄。照片中,她柔弱的身軀佈滿了傷痕,斑斑駁駁,看了教人心痛……走著走著,他胸口一股怒氣無以宣洩,索性一拳擊在牆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想見她。
想見她好好的、無憂無慮的,在他懷裡。
這樣的想望太明確,何嗣弈加快了腳步。也許見了她,他體內蓄積的這股陰暗,就可以煙消雲散了吧?
何嗣弈攔下計程車匆匆回家,向來心思縝密的他居然連為何這麼早下班的借口都來不及想,就已經用鑰匙開門。
「韻禾?」
他呼喚,屋內卻是一片昏暗。
他心一涼。
或許她是累了,在睡覺?何嗣弈輕輕轉開房門,房內沒有燈光,床鋪整整齊齊的,浴室也空無一人,廚房被人收拾過,只剩兩隻盛著粥的鍋子涼涼地擱在那兒,失了溫度。
是的——
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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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韻禾一直在顫抖。
她坐在車上,握緊雙手,告訴自己冷靜下來……她只是,去找那個人而已。
車窗外的風景急馳而過,她望著,有種懷舊的感覺……這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儘管恐懼仍是多於懷念,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美好的回憶。
所以,不要緊的。
她閉上眼,這樣告訴自己。
一早,她結束了和何嗣弈的對話之後打給堂姊,告訴她她不要緊,電話中的方齊菡聞言歎了口氣。「總之這件事你男人會處理的,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知道嗎?」
她男人?「什麼意思?」
「嗯?以前我們不是為了以防萬一去備案?我把那時候用的資料全交給他了,他說他會去找你爸把事情處理好……等一下,你不知道?!」完了!
她不知道,她怎可能知道?
他總是這樣,一個人默默地做什麼也不說,但她想不到居然連這樣的事他都擔了下來——不,她不該意外的,如果今天姊沒說,她肯定傻傻地什麼都不知道,包含男友在背後為她付出的種種……
一思及此,方韻禾幾乎要落淚,但不是因感動,而是因悔恨。她討厭這個一無是處的自己,是一股腦兒地逃避、承接別人的好意,一開始是堂姊跟堂哥幫助她,現在,則是她的戀人……在這之中,她究竟做了什麼?她試圖面對過嗎?
不,她沒有。
她只是封閉自己,任自己麻木,可事實證明她並沒有因此獲得力量,所以昨天當父親再度出現,她以為的幸福快樂瞬間變成了假象,最終只能崩潰……
她不想只是這樣。
她……想要走出去了。
車站到了,方韻禾下車,大概是坐了太久,有點腿軟,可她穩住,一步一步按著記憶往自己熟悉的路途走去。她在發抖,臉色蒼白,連路人都注意到她這副反常模樣而回頭,可她就是堅持,也不懂這樣的勇氣究竟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潛意識她已知曉,她不是一個人。
遠遠地,她看到一個老人。
那個人的影子像是狠狠擊打在她心上,使她一口氣滯著吐不出來……可大概是隔了一段距離,他佝僂的模樣竟使她差點認不出這就是前一晚帶給她那麼大的恐懼的人。是她的錯覺?還是半年多沒見,她忽然覺得這個人好矮小,甚至,老了許多……
像是意識到目光,那人回過頭來。
他看見她,橫生皺紋的眼有些意外。「小禾?」
本能似的,她退了一步。
方同升注意到了,他顫抖的手握著何嗣弈交予他的文件,他翻過,第一次如此血淋淋地面對自己曾犯下的事……因為過去,沒有人告訴他這些。
他的女兒不曾喊過一聲痛。
也不曾指摘他的作為,只是默默承受一切,他以為她受得起。
所以旁人的勸誡他聽不下去,而且喝醉了,心情不爽,誰管得了那麼多?
「你……」太久了,他沒有這樣仔細看過自己的女兒,分明隔了一段距離,他卻覺得從未如此清楚。
他看見她臉上的害怕,可即使如此她還是來了,為什麼?
「他……來過了嗎?」
好不容易,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方同升聽了,也不用問那個「他」是誰,只點點頭。「來過了。」
方韻禾好想問他們談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不歡而散嗎?爸爸他……有沒有動手?她熟悉男友的性格,對方是一個老人,他肯定不會還手……
「你……生日幾月幾日?」
「呃?」不解父親一開口問的竟是這個,方韻禾怔了怔。「三月三日……怎麼了?」
「是嗎?」想不到他居然連女兒生日都不記得了……大概是因為老了吧?想當初她生下來時,他是多麼開心,以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往昔曾有的快樂回憶和方纔所見的一切糾纏,他在瞬間受到當頭棒喝,竟有些茫然自己這些年到底幹了些什麼。
「拿去吧!」他把一樣東西扔到地上,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決定做些為人父該做的事。
方韻禾一臉莫名,直到老人孱弱的身影走遠了,她才敢上前撿拾。信封內是一本存折,還有金融卡,至於存折的名字則是何嗣弈的。
她傻了。
不用多想也知道父親手上怎會出現這些東西……她抬眼,不懂他留下這個的意義,只是望著老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她眼眶一紅,像是鼓足了力氣。
「爸!」
老人回過了頭。
「你……你好好保重……」
這是她唯一說得出口的話。對於這個男人,她膽小懦弱得連恨他都不敢,終歸是血親……
老人向她揮了揮手,走了。是她的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他在她呼喚下,微微顫了下……
方韻禾握著那只信封,喘了口氣,內心好似有什麼化了、解了,她曾以為的恐懼消失,心中補進了滿是美麗清純的東西。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逃,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