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吉祥之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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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馬車日夜兼程,跑了足足三天兩夜,咱們用這兩雙腿,少說也要走上個大半個月。但願能找到什麼代步的工具,否則可要苦了你。」

  「被發現怎麼辦?」吉祥側臉貼在他肩上,幽幽歎息。

  呼吸不經意地拂在夔山耳邊,他不覺胸中一蕩,隨即仰頭哈哈笑說:「千萬別被逮著,否則肯定死得難看。」

  「嗯。」吉祥低頭往他身後貼緊,沒再說話。

  冷風呼嘯,她略略抱緊了他的頸項。

  夔山的肩好寬,很溫暖很厚實,湊到他頸邊低嗅,有一股男子粗獷的氣味,很好聞、很清爽的味道。

  他腳程極快,拔步向前,連帶她也跟著一上一下震動。她垂著眼,聽他口中飄散的呼吸聲,感覺他每一次的胸膛起伏。

  夔山啊,原來和他在一起是這種滋味,好輕鬆好平靜,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為她阻擋。

  為什麼她遇難時,他就正好出現了?

  為什麼她都十七歲了,他現在才來?

  她及笄那一年,爹爹的債主上門討債,她盤查家中所有的積蓄,急得焦頭爛額,不得已只好修書一封,要他逮著聘金來娶她。

  結果他沒來,大概是被她要求的聘金嚇壞了。不久後她收到回信,信紙上只寫著……寫著……總之,那意思大概是說……他不娶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當時為了爹爹,她真的想不出籌錢還債的方法,那是不得已的啊!

  最後卻是二姐吉蒂出嫁,仍用聘金把債務還清,她唯有黯然吞下婚事取消的苦果。她沒埋怨,只是免不了暗自神傷,從五歲盼到十五歲的未婚夫,她連見上一面的機會也沒有,緣分就這麼斷了。

  可眼下,他卻背負著她,翻山越嶺,走在崎嶇的道路上。

  還溫柔的對她說:「別哭了,是我啊,是我夔山啊。」她喉頭好像梗著什麼,胸口悶悶的,渾身都是滿滿的、無以名狀的激動。

  也許,他倆的緣分還沒走到盡頭。

  「你怕嗎?」走著走著,夔山忽然問。

  「不怕。」吉祥暗自笑彎了眼,抹抹眼裡積聚的水氣。

  現下她什麼都不怕了!

  「好,咱們趁夜色昏暗趕路,離他們越遠越好,天亮再找地方休息。」夔山稍稍停下腳步,側頭交代,「你在我背上睡衣會兒吧!」

  「我可以自己走。」她怕他累,掙扎著想下來,夔山卻牢牢背著她,無論如何就是不放。

  「明兒我睡覺時,說不定得叫你把風,你能睡就先睡,嗯?」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一絲命令的口吻道。

  吉祥柔情一動,雙臂勾緊他脖子。

  「我很重呢!」聲音沙沙的,她低啞地歎息。

  「什麼?」夔山感到啼笑皆非,忍不住又回頭睇她一眼。「我還怕走太快,風吹來,你就飄走了呢!」

  吉祥聞言輕輕笑了,貼在他寬闊的背上,鼻尖抵著他後頸,他髮梢隱隱搔著她臉頰,害她不禁又歎,他味道真好聞啊!

  信賴地闔上眼,放鬆後陣陣倦意襲來,她才知道自己真的累了。過去幾天無時不刻身處於驚恐中,現在……

  吉祥逐漸放軟身子,悠長的突襲吹拂在夔山頸際。

  睡了嗎?忘了替她多拿一條披風,夜深了,煙霏露結,寒氣漸增,偏她衣衫單薄,怕她受涼了。

  夔山皺著眉頭,想歸想,腳下卻一步也不敢稍停。天明之前,騰龍寨定會察覺是誰放的火,若真被追上逮住了,下場恐怕比死還淒慘。

  燒了人家賊窩,他和騰龍寨的梁子這下結定了。

  倒是惠家老爺,他不是殷實商人嗎?他又是何故得罪騰龍寨?還讓顧應軍加派手下,千里迢迢的赴京綁人?

  奇怪,真是奇怪。

  「夔山……」吉祥忽然開口,話聲虛飄飄的,宛如醉人說夢語。

  「嗯?」他側臉往肩一看,見她不似清醒,淺笑盈盈。

  真是在說夢話?

  她又笑了,咬著粉唇,又羞又怯地往他肩頭摩挲。她到底夢見了什麼,露出這種神情,還念著他的名字?

  夔山望著她,目不轉睛。

  她的臉是鵝蛋型的,巴掌大小,下部略尖,唇色淺淺淡淡,鼻尖小巧,有兩道細長尖削的秀眉,一雙水汪汪的淚眼……連睡夢中露出微笑,都散發出一股憂愁脆弱的氣質。

  「啊——」忽然一腳踩空,差點兒沒往前跌跤,夔山暗罵了幾句髒話,這才猛然回過神。

  幸好吉祥睡沉了。他這是做什麼啊?

  逃命都來不及了,他還想入非非?

  別亂看,別亂想,別耽擱。瞪著腳下漫漫長路,他忽然想起一段文章,便開始喃喃朗讀起來——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風兒吹呀吹的,忽然牽起一縷長長的烏絲,徐徐飄向他鼻尖。才深吸氣,女人髮梢上的幽微香氣,便若有似無的在他鼻腔裡瀰漫著、勾引著、撩人心魄……越不想去在意,感官偏偏越是敏銳。

  吉祥忽然歎息著別開臉,臂膀纏繞著他頸項,柔軟的胸脯微微壓向他,夔山不禁低低抽了口氣,忍不住又回頭看她。

  月色朦朧,她的臉,在夜色裡顯得太過白皙而無血色,眼睫底下有一抹淡淡的黑影,睏倦中猶有一絲憂愁。

  他只是想看仔細些,沒想到頭微偏,嘴唇卻不經意的碰上她額頭。他他……她並非有意輕薄,沒料到這一碰,心臟竟然墨明奇妙的狂跳起來,血脈不能遏抑地放肆奔騰。

  他大概中邪了,才會大起膽子,嘴唇又湊過去碰了她一下、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屏著氣息,極盡自制地吻著她眉心。

  嘴唇頓時猶如火燒般的發燙髮麻——

  完了完了,他渾渾沌沌地回過頭,眼前崎嶇不平的山路,竟然輕飄飄的左右搖擺起來……

  好暖和啊,陽光灑在肩頭上,曬得她整個人暖呼呼、懶洋洋的。瞇瞇地掀開眼,一束束金黃光線穿破層層枝葉,亮晃晃的灑落在林間各處。他們走在一條黃泥小徑裡,伴隨著鳥叫蟲鳴,遠處傳來嘩啦啦的澗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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