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黯然了半晌,重新抬眼看她,「要我怎樣做,你才肯回來?」
他避開他的眼神,「我不知道,現在我不想回去。」
「要我求你嗎?」他咬著牙,生平從未向人低頭的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極為難得。
但她並不領情,僅是微微苦笑,「不,倘若你真的尊重我,那麼請給我、給寧家、給李府,認認真真地去道歉。他們為了你我的私慾遭受太多不應該遭受的事和耳語,尤其是李准……」
「又是李准!」他慍怒地打斷她的話,「只因為他日日來看你,所以你已經移情別戀了嗎?不,我不會道歉的,我也沒有任何的歉意要說。做過的事情我不會否認,倘若是我有錯,就是我不該對你動心,不該傻瓜似的認為從你身上可以汲取一絲一毫的溫暖,讓我的手和心不再冰涼!但是現在……」他將自己的手掌貼到她的臉頰上,那手指冷得如冰柱一樣,他的黑眸鎖著她的,「你走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要謝謝你讓我又回到過去。」
抽回手,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寧若水扶著牆,雙腿酸軟得幾乎無法站住。她的目光忍不住追向門口搜尋著他的身影,看到他急匆匆的腳步走出院門時忽然身子歪了一下,像是要摔倒,幸虧那個小廝跟得很緊,將他一把扶住,但是他卻嫌惡地推開,然後踉蹌著獨自離開。
他還是那樣驕傲的古連城,不肯低頭,不肯認錯的古連城。
他的身子不是應該好了嗎?為什麼比起她走時更加消瘦?會不會是病情反覆又加重了?
無數的疑問連接著情難自禁的關切纏繞著她的心,將那裡勒得絲絲抽痛。
他為何不肯道歉?他難道不知道,只要他肯低一低頭、稍稍讓步,她就會跟他回去,將過往的那些事拋諸腦後,因為她心中已經挖不走他了,就如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一樣。
傻瓜,他們是一對深陷情沼的傻瓜。
第9章(1)
氣走古連城之後的第二天,寧若水的小攤前又來了一個熟人——她父親寧啟隆。
如李准和古連城一樣,看到寧若水居然過著這樣辛苦清貧的日子時,寧啟隆除了震驚心疼之外,還有許多的不解和狐疑。
「若水,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落到這步田地?」寧啟隆的話和別人如出一轍。「大少讓我到這邊找你時,我還以為他認錯人了……」
「他叫你來的?」寧若水的心中微有一絲波瀾,本以為他盛怒而去,幾天幾夜都不會再理她,但是沒想到他的動作這樣快,依舊沒有死心。
「爹,您回去吧,女兒不孝,想自食其力的過日子。」
「胡鬧,跟爹回去!你還嫌自己以前的風言風語不夠多嗎?讓人知道我寧家的女兒、古家的媳婦跑到這裡來賣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寧家和古家還有臉面嗎?」
父親的憤怒並沒有影響到她,她只是問:「爹,古連城許了你什麼,讓你這樣為他盡心辦事?」
寧啟隆一下子變了臉色,似是惱羞成怒地瞪著女兒,「這……這是什麼話!大少看上你,要娶你,雖然對不起李家,但是李府已經不追究了,婚約盡數作廢,爹是不會反對你和大少在一起的。」
「是啊,和李府相比,天下錢莊是一座更硬的靠山,對嗎?」寧若水絲毫不給父親面子,讓寧啟隆氣得鬍子直抖。
「找靠山怎麼了?你扔了李准投奔古連城懷抱的時候,難道不是想找一座靠山?」
寧啟隆氣呼呼的走了,只留下這冰冷又傷人的一句話。 他沒有給寧若水反駁的機會,就算給了,寧若水也不會反駁。
父親不能理解她和古連城這段複雜的感情,請父親來做說客讓她回去,古連城這一回是病急亂投醫了。
再次日,李准又急急忙忙地來了,來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問:「古連城是不是來打擾你了?」
「是你說出我在這裡的?」她反問。
李准漲紅臉道:「怎麼可能!你都拜託我保密了,我當然誰也沒說。」
「被他找到也不意外,你怎麼知道的?」
他氣哼哼地說:「他叫人遞話給我,讓我離你遠點。我又不是他家的奴才,憑什麼聽他的話?」
寧若水卻突然笑了,古連城真的很像一個在鬧脾氣的小孩子,他肯定知道這樣威脅李準是沒有用的,那為何還要這樣做?
第三日,她以為會一去不返的古連城重新現身了。他獨自一人前來,依舊沉默,好像沒有去找過寧啟隆,也沒有威脅過李准。
他還坐在那張狹窄老舊的條凳上,只簡單地說了幾個字,「餛飩,饅頭。」
她以最平常的態度待他,煮了餛飩,端了饅頭,放在他面前,看他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話要說。
但他只是緩慢地吃下面前所有的食物,丟下飯錢就走了,這樣的行為反而讓寧若水不解。
最不解的是,他不僅是這一天如此,此後每一天,他都會在固定的時間來到攤位前,固定的說那四個字,「餛飩,饅頭。」固定的吃完所有的食物,再固定的一語不發地離開。
寧若水猜他心中必然還做著什麼打算,是想用緩兵之計一點點消磨她心中的怒氣嗎?可是他卻不知道,她心中早就沒有了怒氣,最初知道真相後的驚怒化失望,最後是無奈。
在這個小院中,一個人靜靜地思考這幾十天,回憶著兩個人相識到相戀的過程,她只能承認四個字: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她會在那一日為了去看古董而跑到禪院去;命中注定她有個青花大罐的事情會被他知道;命中注定自家是開銀樓的,可以與他的家業有千絲萬縷的牽扯;命中注定他一次次走向她時她會禁不住的怦然心動而沒有堅定地躲開,所以命中注定她最後就要陷落在他編織的情網之中。
不怨任何人,甚至不怨古連城,只因為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