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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她踏出電梯,亮白的日光燈映照在寂靜的長廊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感覺氣氛很凝重。

  她推開房門,看見父親躺臥在病床上,那佈滿皺紋的蒼老臉龐幾乎和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毫無生氣。

  去年底,紀磊在召開會議時因身體不適緊急送醫,醫生診斷出胃癌末期,經手術切除部分胃和淋巴腺後,現在靠藥物和化療延長生命。

  「小彤,你來了……」紀磊聽見窸窣的腳步聲,睜開沉重的眼皮,虛弱地說。

  「爸,您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漾出一抹溫柔的淺笑,貼心地替他調整好枕頭的高度。

  「還不錯。」他乾咳幾聲。

  「許阿姨呢?怎麼沒看到她?」她環視病房一眼,卻沒有見到看護人員。

  為了讓父親受到最好的照顧,她特地請了兩名看護,二十四小時輪流照料父親,自己每週也會固定到醫院陪他。

  「我請她到樓下幫我買份報紙。」他覷了女兒一眼。

  「嗯,我買了一些營養食品,您記得叫許阿姨弄給您吃喔,營養師說這些東西對您的身體很有幫助,可以補充體力。」她將買來的營養食品一一放進床邊的矮櫃裡。

  自從父親被診斷為胃癌後,她便一肩扛起紀家所有大小事,除了管理飯店,也陪他開刀、做化療,看著原本高大健壯的父親不敵病魔的摧殘,一夕之間彷彿老了十幾歲,瘦得不成人形,令她十分不捨。

  「飯店的狀況還好嗎?」紀磊乾咳幾聲,即使躺在病床上仍掛心著飯店的營運狀況。

  『茉莉會館』是他費盡一生的心血,也是他對過世妻子堅貞的愛戀,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紀錄他們一家幸福點滴的飯店,有一天竟成為女兒追尋幸福的絆腳石。

  「爸,您先喝點水。」向彤遞上水杯,小心翼翼地湊到父親唇邊讓他喝下,然後體貼地抽起紙巾,拭去他唇角的水漬。

  每次看到父親做完化療後疼痛難挨的模樣,她都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恨不得能代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向彤輕歎了口氣,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是聽從醫生的指示,盡量舒緩父親身體的疼痛,然後肩負起經營飯店的責任,不讓他操心。

  「這個月飯店的業績有小幅成長,擴建的工程也進行得非常順利……」她拉了把椅子坐下,從包包裡取出一個檔案夾,攤在父親面前。「爸,您看這是我拍的工程照片喔,這邊是SPA館、游泳池、法式餐廳……」

  「等到擴建工程完成,我們『茉莉會館』絕對會成為全台灣最精緻又溫馨的溫泉飯店,到時候您一定要來剪綵致詞。」向彤挨近父親身邊,聞到濃濃的藥水味,覺得一陣鼻酸。

  「小彤,這陣子辛苦你了。」紀磊握住女兒的手,感傷地說。

  隨著身體的疼痛日益加劇,紀磊整個人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每次閉上眼睛都害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他並非恐懼死亡,相反的,在飽受病魔摧殘時,曾想過就這樣一了百了,放棄痛苦的治療過程還比較乾脆,但想起兩個女兒,心中又是滿滿的不捨。

  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離開人世,至少也要挨到看見小女兒穿上學士服、飯店的擴建工程順利完工、大女兒生寶寶時才……

  「不會……」她搖搖頭。

  「這本來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但現在全都落在你肩上……」他無奈地逸出一聲歎息,憐惜地望著向彤。

  「爸,我們是一家人,本來就該互相幫忙啊!」她握住父親瘦得幾乎見骨的手,堅定地說:「小時候您照顧我們,給我們一個溫暖的家,現在我長大了,守護您和妹妹對我來說是最甜蜜的負擔,我很樂意承擔這一切。」

  「但這卻讓你跟呈韞分開了……」他自責地垂下眼。

  女兒很少跟他談感情的事,但他多少知道她與厲呈韞談了好幾年的遠距離戀愛,不過前些日子,向彤卻毫無預警地宣佈要和韓克仰結婚,他隱約猜得出來,她是為了飯店的財務問題而委曲求全。

  「爸,您在說什麼啊!我跟厲呈韞的感情早就淡掉了,我不可能一直耗在這裡等他拿什麼博士學位,要是他一輩子都拿不到,我不就永遠都不能嫁人了嗎?」她避重就輕地說,就是不想增加父親的愧疚。

  「小彤,我是你的父親不是外人,你別瞞我了……」紀磊明白以她倔強的個性,一旦決定就不輕言改變。

  當她宣佈要與韓克仰結婚時,他剛做完一期化療,身體狀況很差,連牽著她步上紅毯的力氣都沒有,更遑論是阻止她了,這對他來說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爸,我的確是因為飯店的財務問題才決定嫁給克仰,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後怎麼相處……」向彤見瞞不過父親,便改個說法,隱去兩人之間的磨擦。

  「能夠像您和媽一樣因相愛而結合當然很好,但換個方式,婚後開始培養感情也不錯啊,更何況他無條件資助飯店的擴建工程,又是『韓氏金控』的執行總裁,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非常好的結婚對象。」向彤柔聲地說。

  「我根本不在乎他能為飯店帶來多少益處,我只關心他對你好不好?」他擔憂地說。

  紀磊對韓克仰這個人可以說是相當陌生,只知道他外貌出色,雙眼銳利有神,很有企圖心,老實說,自己對這女婿的印象不差,但由於女兒和他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合,多少還是有點擔心。

  「他對我非常好,這點您可以放心。」向彤握住父親的手,肯定地說。

  「只要你過得好……就好了……」紀磊睏倦地合上眼皮。

  向彤站起身,細心地替父親拉好被毯,將床頭的燈調暗後,在暈黃的燈光中靜靜看著父親。

  像憶起什麼似的,她低下頭,凝視著圈住無名指的燦亮鑽戒,忍不住回想起結婚那一晚,他對她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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