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皺了皺眉,側頭觀察小皇帝,只見小皇帝與水玲瓏對視後,一張美顏竟立刻紅了,嘴裡不時地嘟囔著:「怎麼被她一瞧,別人的眼睛都成了魚眼睛了?不成,不成,這雙眼睛不能留……可又不能把人家的眼睛挖出來吧……」
在一些已然入迷的人的眼裡不過眨眼間的工夫,水玲瓏已經在茶館的小舞台上飄然落座,「承蒙各位先生看得起,邀小女子來這詩茶會,小女子沒有別的可以還禮的,只有獻唱一曲聊表寸心。」
……
水玲瓏的歌聲自是如天籟一般,宇文卻沒有心思細聽,見小皇帝與茶館中的眾人早已經沉迷於其中,便偷了個空,向茶館裡的那位青衣文士使了個眼色,向僻靜的後院走去。
「師弟怎麼想起來找我這個專門探人隱私的無賴了?」那青衣文士一進到僻靜的後院便換了一張輕佻的痞子臉,連語氣也帶著幾分嘲諷。
「沒人說過你是無賴。」青衣文士彭青儀是他師父彭鳳鳴的親侄子,入門最早,武功卻是最差,醫卜星相之類的旁門左道倒是盡得真傳,平素最看不慣最受彭鳳鳴喜愛的關門弟子宇文寒夜,素來嚴謹的宇文寒夜看他也不怎麼順眼,偏偏因為一些事,這兩個人互相都救過對方的命,可以說是變相的生死之交。
彭青儀出師後,投入了天下第一神秘的情報機構幽蘭門,現在成了最重要的京師分堂的堂主,宇文寒夜則成了大內侍衛總領,兩人同在一座城,相距最近的時候不過隔了一條馬路,可是這兩人依舊互不往來。
「師弟找我……是為了南宮添的事?」彭青儀挑了挑眉,他知道,這位師弟肯拉下臉紆尊降貴登他的門,肯定是遇上了什麼難事兒,嘿嘿……宇文寒夜,你終於有求我的一天了!
「嗯。」知道他在想什麼,宇文寒夜咬著牙嗯了一聲。
「師弟,你知道的,你找別人呢……事情都好辦,誰叫我是你師兄呢……咳,啊,南宮添嘛……他們南宮世家跟我們幽蘭門……是有些交情的,我又只是小小的一個堂主……這事兒……」彭青儀手往後一背,打起了官腔。
哼,只聽人說只要價錢合理,幽蘭門的人連門主前天晚上翻了幾次身放了幾次屁磨沒磨牙都能賣給別人,就沒聽說過會替人保什麼密,講什麼交情。
「我知道,我不會叫師兄為難的,我按官價加倍給錢。」
「別、別、別說錢,我們親師兄弟一談錢不就生分了嗎?南宮添的事……」彭青儀的口氣輕了很多,右手的三根手指輕輕搓動著,宇文寒夜將幾張銀票塞進了他的手中,彭青儀低頭「不經意」地看了眼銀票,露出滿意的神色,「南宮添的事說一聲就好了嘛,師兄我一定幫忙。」
說著彭青儀便進了後院的一間柴房模樣的破屋,約莫有一盞茶的工夫這才出來,手上卻比進去時多了一本小冊子。
「南宮添……南宮添最近一次犯案應該是在離京城五百里的錦陽縣,偷盜錦陽大富甄有錢家傳珍寶一件,白銀珠寶若干。」
「消息準確嗎?什麼時候的事?」錦陽縣……
「準確,大概是半天前的事,我的手下剛剛傳回來的消息,你看墨漬還沒干呢。」彭青儀手中的冊子在宇文寒夜眼前晃了一下,又迅速拿回手裡。
兩個人正在後院說話,前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似是起了什麼爭執,其中還有店中小童的勸解之聲……
彭青儀身為掌櫃自是不能不理,趕緊整了整衣帽往前院疾走,宇文寒夜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去。兩人到了前廳才發現,花魁水玲瓏正一臉氣憤地瞪著跟她一起過來的紅衣女孩,女孩美眸含淚,櫻唇微顫,一隻手捂著半邊臉,顯然是挨了耳刮子。
旁邊的文士仍舊在勸著水玲瓏:「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姑娘不必與她一個下人一般見識……」
「若是一次這樣也就罷了,十回帶她出來倒有五回拆我的台,本來好好的曲兒,硬生生被她彈走了音,知道的是她怯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水玲瓏學藝不精呢。」水玲瓏不愧是有名的辣美人,一番話說得如水銀瀉地一般,「我打她是為了讓她學好!我畢竟不能帶她一輩子,她不把手藝學精了,日後難道真的要當暗門子裡最賤的娼婦?」
「誰不知道姑娘心善呀,姑娘您消消氣……」剛才勸她的文士又遞過來一杯香茶,旁邊的人也跟著幫腔,水玲瓏稍霽,接過香茶喝了。
「這麼多人幫你說話,我今兒就饒了你。我看你是學不好琴藝了,沒辦法,祖師爺爺不賞你飯吃,回樓裡我就替你找戶好人家,打發了你吧。」水玲瓏這句打發了你吧,那女孩立刻嚇得腳軟,跪在地上連連地磕頭,雙手不住地互搓,做哀求狀,一張嘴張來張去只能發出幾聲哀怨的單音。
怪不得剛才水玲瓏如此痛罵於她,也不曾聽她討半句饒,原來竟是個啞子,只是這啞子竟能彈琴,想來耳朵是不聾的。宇文看她求得如此可憐,也明白想必以水玲瓏名妓的身份,所謂的打發了她,也是替她找些下賤的所在,眼見如此伶俐的女孩就要蒙塵,不由得生出了些許惻隱之心,暗暗地皺了皺眉頭。
本想花錢買了她,但想到自己尤有追捕南宮添的任務在身,且家中管教甚嚴,父親素來看不起伶人,把這樣一個人帶回家,又無人照管,恐怕反倒會害了她。
就在他正猶豫時——
「這位姐姐……」一直擠在人群中某位唯恐天下不亂的「仁君」,發現了他的表情,詭秘一笑後,忽然開口。
「你叫誰姐姐?」水玲瓏轉頭怒視膽敢把她叫老的魯男子,卻發現出聲的是一位年約十八九歲衣著光鮮的美少年,不由得和顏悅色了起來,「這位公子,叫奴家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