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談珠玉哪裡還有心?又怎麼可能會為了誰而怦然心跳?
「賤妾失儀,倒教公子笑話了。」她輕輕斂眉,朝他福個身。
男子凝視著她曼妙的身段和低頭時露出的一截雪白如玉的粉頸,略略側首露出了半抹小巧瓜子臉,彎彎的眉目如畫。
唇畔那朵強加掩飾卻仍舊透出三分倦然與諷刺意味的美麗笑容,不知怎的,卻令他聯想到一株華麗盛放、香氣濃馥醉人,可卻倔強得幾近憔悴的紅薔薇。
也許是因為那一抹像是即將凋謝的絕艷,他聲音低沉的開口:「我來與你對弈一局,如何?」
她終於正視面前這不知何來的陌生客,眼底有一絲戒備,面上仍舊從容一笑。「如若公子不棄。」
他甚至連眉頭都不需抬一下,身後一名黑衣英悍男子默默上前,掌心裡赫然是方才被她扔了一地的黑白子,動作俐落地擺好棋局。
一個謎樣的男子,帶著一個謎樣的護衛……
談珠玉不動聲色地噙著淺笑,鎮定地與他對坐下起雙陸。
「雙陸乃博弈之用的玩意兒,不知公子想賭點什麼綵頭?」她隨口問道。
「若勝又如何?敗又如何?」他把玩著一枚黑子。
「公子想拿出什麼樣的綵頭作注?」她挑眉,巧笑倩兮的問。
「你想要什麼?」他反問。
時光倒流,父母健在,一家和樂……談珠玉胸口一窒,喉頭滿溢酸苦惆悵。
她揮去脆弱的心緒,定了定神一笑。
「公子好大的口氣,難道賤妾想要什麼,您就能替我完成嗎?」她含笑眼神半真半假,勉強壓抑下熾烈的盼望。
「既定賭局,但說無妨。」他凝視著她。
「好。」她也笑了,目光灼灼,「一言為定。」
第2章(1)
大紅燈籠高高掛,照亮了秦府。
酸枝梨木圓桌上滿滿擺著山珍海味,魚翅、燕窩、熊掌、狸唇、大對蝦,各色點心果子也有二三十品,再加上上好珍釀汾酒、竹葉青、狀元紅,真是應有盡有。
秦大人好不容易請動了這名富可敵國的大人物,能在他跟前好生奉承、大獻慇勤,自然不願有其他陪客分了這樣的光榮幸事,所以席上統統是自己人,包括他的布政使岳父大人,再來的就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如花美眷──一妻六妾了。
相較於他的全家出動大陣仗,反觀這位貴客僅帶了一名護衛前來赴宴。
那名高瘦矯健的護衛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侍立在大人物身後,卻掩不住一身淵渟嶽峙的奪人氣勢。
不知怎的,那名護衛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兒,每個經過他身邊的都會不自禁心口一陣發涼,悄然躡足而過。
饒是如此,這一切還遠遠不及坐於首席之上的那位大人物,令人震懾屏息的程度於萬分之一。
他高大雄偉挺拔,神情冷漠,渾身勃發著令人無法喘息的純粹陽剛氣息,就算只是隨意倚座一靠,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手中持著的玉杯上,依然震懾全場,萬夫莫敵。
秦大人的五妾全看癡了,魂兒都飛黏到他身邊去了。
就連端莊的大太太都紅著臉,不斷摸著雲鬢粉頰,頻頻檢查自個兒妝容可妥當。
談珠玉先前在紫薇亭下已然深深驚艷過,此刻自然心神安定,只是面帶微笑,低著頭,自顧自舉箸輕撥著碗裡的鴿子蛋。
商岐鳳面色沉靜淡漠,秦大人和布政使滿面慇勤討好地呱啦呱啦,聽在他耳裡全是一片模糊的廢話和噪音
「聽說商爺今年光是海外運輸往來的船隊總數便不下百艘,真是太了不起了!」
「商爺北上恰克圖的馬隊和馱隊據聞是全中原最大的,就連晉商各大小商號都得仰仗您的鼻息……」
「商場傳聞素喜誇大,不足信哉。」他淡淡道。
「商爺,您真是太客氣了。」秦大人和岳父交換了一個眼光,搓著手陪笑道:「本官是想……是想……」
商岐鳳只是微挑眉詢問。
「聽說商爺的『鳳徽號』麾下馬隊,光是自江蘇至江北一趟小小的運輸利金,就足足有上萬兩之多……咳,是這樣的,本官不敢貪心,只是想請教商東家,不知道有沒有哪條支線運輸往來可由本官插個幾分子股,略略賺個利銀也好?」秦大人滿眼貪婪之色。
「今日邀宴,就為這事?」商岐鳳緩緩放下白玉杯,眸光冷然射向他二人。
那聽不出是真心或是嘲諷的漠然語氣,教秦大人和布政使不禁抖了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沒來由的心虛了起來。
商岐鳳雖是商人,卻是勢跨黑白兩道,簡直就是地下皇帝,萬一得罪了他,他秦大光恐有十顆腦袋都不夠掉!
「呃,不不不,今日真是純粹為了請商爺用頓便飯,這生意之事,只是隨口閒談……不過若商爺願給本官三分薄面,那、那……」秦大人頻頻抹汗,突然異想天開,「對了!聽說商爺素來憐香惜玉,倘若不棄,下官第三小妾和第五小妾生得豐滿俏麗,頗識風情,不如……」
商岐鳳毫不掩飾面上諷刺之色。
真是天殺的蠢材!
布政使忍不住狠狠瞪了這個蠢如豬的女婿一眼。商岐鳳府裡有多少天香絕色,就連皇上後宮都未必有之,他又怎麼會看上這幾個庸脂俗粉?
秦大人驚覺失言,冷汗如雨下。
「心領了。」商岐鳳冷冷開口,「縱觀大人這些『嬌姬美妾』,恐怕無一人可合商某脾胃。」
「是、是,當然當然。」秦大人羞愧欲死。
「若真要勉強選一個……」商岐鳳眸光平靜地環顧一眼,最後落在桌面另一端的美麗沉默女子身上,「大人的第七房小妾給商某提提鞋,還算差強人意。」
「啊?!」秦大人愣住。
眾人也如遭雷殛一般,統統呆住了。
自始至終斜坐一旁看好戲的談珠玉依然故我地逗弄著碗裡的鴿子蛋,絕艷嫵媚的臉蛋微微漾笑,好似這一切都與她毫無干係。
好不容易到宴席結束,貴客從容離去,秦府內眾人也各懷心思地散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