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珠玉裊裊婷婷地回到小苑裡,慢條斯理地卸下花鈿妝飾,在金盆裡撒了幾滴薔薇花露,纖巧小手親自擰乾了絲絹子,緩緩拭去臉上的胭脂,接著好整以暇地將金銀細軟收拾進箱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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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過了三天,卻半點動靜也無。
談珠玉並不心焦,依然笑吟吟地做著平時慣常做的一切行止。
早上親手燉一盅燕窩送到大太太上房裡,對其他五位「姊姊們」的冷嘲熱諷四兩撥千斤,偶爾也暗地裡使拐子教她們吃吃暗虧,並且替老爺打理帳目──拜這一手又快又好的算盤子兒功夫,加上她又是老爺心尖兒上最最疼寵的七姨太所賜──閒暇得空時也放放外帳、收收利息。
面上絕不公開,但這門私底下放帳給其他花錢闊綽,致使時常手頭不便的官家外室姨太太們的買賣,利水好得不得了。
雖說為了收買、打聽、攏絡各官家內宅裡的情報和人脈,每月總得耗費個十幾兩銀子,可實際上來說,她半分體己錢都不必出,光是拿公帳放私帳,這當中運轉得利的銀子就積攢了不下上千兩。
除卻這無本得利的好處外,更可貴的是她從中彙集了極為豐富的情報網,這些官家大老爺大太太,恐怕做夢都不知道,自己府裡最不為人知的私隱秘密常被下人看在眼裡、擱在心裡,而且只要區區數兩銀子就買得到。
午後覷了個空檔,她彈指如飛地撥完了算珠子兒,見四周無閒雜人等,抬頭對著一旁侍立的老帳房一笑。
「包先生,放在外頭的帳明日申時之前都去收回來吧。」
他微愕。「七夫人,可這個月放利的息錢還沒到……」
「以十日一期,餘下期限的利息扣完給他們,」她一雙晶瑩美眸透著精明,「可明日之前,我要把所有放出的款子現銀全收回手。」
「是,七夫人。」老帳房點點頭。
談珠玉自袖裡取出一封物事,老帳房疑惑地接過那只有些沉的紙封。「七夫人這是?」
「前回不是聽包先生提起,你家大公子下個月要娶親了嗎?」她嫣然一笑,「勞你辦妥我這信裡交代的事兒,北大街福慶胡同那一間三進宅子就算是我送給新人的賀禮吧。」
「七夫人,這、這禮太大了……怎麼敢當呢?」包先生滿面驚喜卻又受之有愧。
「沒事,你別同我客套。」她笑吟吟。
「謝謝七夫人。」
就在此時,若兒微喘地奔了進來。「主子,老爺有請。」
「知道了。」談珠玉款款起身,蓮步輕移走向門口,突地停下腳步,微微側首略一沉吟,「這樣吧,息錢還罷了,今兒就將帳統統收回來!」
老帳房有些詫異,隨即慨然答允。
到了秦大人的書房,談珠玉未語先笑,翦水眸兒盈盈凝視著自家老爺。
「玉兒,你知道老爺向來最疼你。」
「誰說不是呢?」她嫣然一笑。
「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有轎子送你往蘇州。」秦大人盯著她,目光複雜──有三分戀戀不捨,也有七分終於做出抉擇的如釋重負。
他對這個第七小妾是真捨不得。
可知情識趣的美人兒要多少有多少,白花花的銀兩卻不是天天都有的。
他知道自己不需對她多做解釋,談珠玉聰慧得並無問任何問題。
她一頷首,嘴角那朵美麗笑意始終若明若滅。「是。」
看著那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麗人兒離去,秦大人心下掠過一絲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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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 商府
她曾經以為,徽州談家已是鉅富中的鉅富。
她也曾以為,杭州知府豪邸已然是園林廣廈中的極致。
直到她進了商府,她才知道外人所有對商家的一切誇大臆測和艷羨,還不足真實景況的萬分之一。
商岐鳳果然是威震天下、人人敬畏的南方霸主。
談珠玉搬入其中一座典雅幽靜的寬敞軒室,單單自己這屋裡屋外逛上一遍,恐怕就得花上大半天的辰光。
然而,她並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己會是商岐鳳唯一的妾室。
談珠玉並沒有猜錯,由管家撥來服侍她的兩名婆子和兩名丫鬟口中得知,她所佔屋室在西翼,名喚「薔薇軒」,比鄰而居的還有「桃花室」、「幽蘭居」、「冷梅苑」、「海棠閣」等別院。
商府沒有女主人,所有的都是閒花野草,包括她在內。
她輕輕一笑,喃喃自語,「倚紅偎翠,何等風流!但凡男人,哪個不想有個三妻四妾?」
以商大東家如此鉅富身家,這還算是客氣了呢!
「若兒,去開那只螺鈿玉匣子,取出四副金耳挖和玉墜兒來給張媽她們做個見面禮。」她柔聲吩咐。
「是,主子。」若兒忙取去了。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老婆子們來伺候您是應該的,怎麼反讓玉姑娘您破費呢?」張媽面上訕訕,眼珠子卻骨碌碌轉著,精明得緊。
「禮俗往來不可廢,情面上也是該當這麼著的。」談珠玉笑容可掬,收買人心的手段姿態可是爐火純青了。「何況將來朝夕相處,有勞諸位之處還多著呢,如果堅辭不收,倒教我於心不安了。」
這個主兒是個有見識有心計的,張媽和其他奴婢暗地裡不禁滿意的笑了。
正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往後下人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當天晚上,談珠玉沐浴在飄著薔薇花香的熱水檀木桶裡,看著晶瑩的水珠兒自雪白玉臂上緩緩滑落。
「今晚,他一定會來。」她自信滿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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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沒有來。
她白白打點好了十二分精神,打扮得美若天仙,卻是落得枯守了一夜。
不只第一晚,第二天、第三天……七日過去,她仍然未曾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