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趕到談家兩堂,但見家丁們手持水火棍,殺氣騰騰地站立兩旁。
「爹,饒、饒命啊,我、我是遭人陷害的,我本來沒想進那賭場去。」跪在祖宗牌位前的談運慶猶不如悔改,一逕兒為自己辯解。「都是那個王大少,他硬拉孩兒去……孩兒想,總不好不給人面子,那便玩個兩把……可、可後來也不知是怎麼了,像中了邪似的就、就……啊!肯定是三叔那院落不乾淨,煞氣太大惹出的禍端——」
「閉上你的狗嘴!」談禮復氣得渾身發抖,幾欲暈去。「你這個不肖子,竟敢變賣祖傳田產去濫賭揮霍一空,老子今天要不打死你,將來有何面目見談家列祖列宗?來人,拿棍子來!」
「爹……」談運慶嚇得魂飛天外,急撲抱住父親的腿,拚命求饒。「您、您就再給孩兒一次機會吧,孩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這孽畜,這些年來我給過你多少機會了?放著家裡好好的買賣不做,成天狂嫖濫賭,不知在外頭積欠下多少賭債酒帳,難道還要我——數說給你聽嗎?」談禮復怒不可遏,尤其想到祖上積攢多年的龐大田地產業,竟然一夕間全化為烏有,更是心如淌血。
「爹,孩兒知錯了,真的,以後我一定洗心革面,乖乖在家——」
「狗屁!」談禮復痛心至極,「除了酒樓外,那些田地已是咱們談家僅存最後的財產……我們現在正與商家惡鬥,你不幫著自家也就罷了,竟然反倒扯家裡的後腿?」
「爹,孩兒真的不敢了,以後也決計不會再惹爹生氣了。」談運慶戰戰兢兢地討情。
「今天要是不徹底教訓你一頓,我怕我談家百年基業將來遲早毀在你手裡!」
談禮復怒喝一聲,「拿棍子來!你們都耳聾了不成?」
「爹,饒命啊——」談運慶帶著舊傷疤的臉驚恐地扭曲,眼角瞥見了佇立在祠堂門口的談瓔珞,頓時大喜,一迭連聲喊:「妹妹,快幫我跟爹求情啊,爹最疼你了,你幫我跟爹說,我真的都改了,真的!」
談禮復扭過頭來,盛怒的神情掠過一抹驚愕。
「爹,您再給大哥哥一次機會吧。」談瓔珞看著狼狽的兄長,眼底難掩憐憫和心疼,急急奔過來抓住父親的手臂。「大哥哥肯定是給人陷害的,您就原諒他吧?」
「是啊,爹,我真是給人陷害的……」談運慶點頭如搗蒜,急急喊道。
「你這孽畜!你——」談禮復看著滿臉懇求的小女兒,和神情驚惶的大兒子,最終仍是不敵愛子切切之情,頹然地長長歎了一El氣。「唉……你這孽畜闖下的禍,終究還是得靠你妹婿來收拾殘局。」
「爹,這麼說您不怪哥哥了?大哥哥快起來,地上硬,就別再跪著了。」她大喜,趕緊扶起了兄長。
「謝謝爹,謝謝妹妹……」談運慶感激地望著她,見她美麗嬌俏更勝以往,不禁又羞慚又自覺形穢。「哥哥……又在你面前出醜了。」
「傻哥哥,吃喝嫖賭也不是什麼好習慣,以後你可都改了吧。」她柔聲勸道。
「我一定改!一定改!」
談禮復見他兩兄妹情深甚為感動,可祖產田業盡失,畢竟大大心痛,忍不住道:「珞珞,你回來得正好,燼兒幾時自蘇州回來?你讓他出面,再幫我們把那些田給買回來,這筆銀子對他堂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只要你開口,他肯定會答應你的!」
「爹……」若是往常,她必定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了,可是不知為何,看著討情要錢得那麼理所當然的父親,她胸口突然有種悶悶的、不舒服的感覺。「這事兒也得等他回來,再問問他的意思,哪裡是女兒愛怎樣就怎樣呢?」
「話可不能這麼說,他是咱們談家的女婿,談家有事,他自然得管。」
「可是——」
「珞珞,你該不是想對娘家見死不救吧?」談禮復皺起眉,語帶不悅。
「當然不是!」她不禁漲紅了臉.
她答應嫁進堂家,甚至腆著臉面向夫婿討情、商借銀子,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婿數月來為她娘家做牛做馬,出錢出力,難道這還不夠?他們這還叫見死不救嗎?
生平首次,談瓔珞突然覺得眼前的爹爹好陌生。
談禮復察覺女兒臉上漸漸變了顏色,心下一凜,忙再度堆歡慈藹地笑道:「你是爹最心愛的女兒,爹自然知道你為了咱們這個家,一直是盡心盡力的。這樣吧,爹也不教你在女婿面前為難了。」
她臉色終於緩和了些許,感激地望著他。
「這幾日你就安心的在娘家住下,讓爹好好幫你補一補,待女婿回來,這事兒你就略提上一提,若是女婿願意就幫,若是有困難,爹爹也決計不敢勉強分毫的。」談禮復低聲下氣,神情卑微討好到了極點。「好不?」
「爹……」見年邁的父親如此陪笑臉,談瓔珞的心微微揪疼,衝口而出:「您放心,我相公對我最好了,他一定會幫我們這個忙的!」
因為,他是她這一生最信任也最依賴的人。
就算天塌下來,他都會為她頂住的!
堂燼終於自蘇州返回了。
這番出門收穫極大,他打探到了某些他想知道的事,也和某些他想照面的人有了幾次接觸。
並且,他終於見識到了那位商場上人人稱道的傳奇女子——鼎鼎大名鳳徽號的當家主母。
有一種敵人,是遠比朋友更加可敬,並令人深深激賞,那位玉娘子當如是。
「南方商業霸主商岐鳳,果然名不虛傳。」堂燼面帶微笑,眸光深思,不得不承認。「有妻如此卓絕出色,更不難想見其人風範爾。」
然而這趟到蘇州,他卻與商岐鳳擦身而過、緣慳一面。
聽說,商大東家恰恰出遠門了。
不過此行雖解決了他心上曾擱著的疑惑,卻也產生了更多的迷團。
轎子緩緩近了談家大宅.堂燼掀起簾子,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兩扇朱紅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