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嗎?」
「……我不餓。」
閻占夜靜靜地看著她,沒替自己做什麼辯駁,亦沒掀開被子,隔著軟被輕挲著她的頭。「你好好休息吧。」話落,轉身離開。
珠簾聲輕擺緩停,閻夕央才掀開被子,連他的影子都沒瞧見,小臉淚水橫陳。她還在掙扎,什麼也說不出口。
走到偏廳,面對無數雙眼,閻占夜冷眼橫睇。「都杵在這兒做什麼?」
「爺,夕央她……」厲風行欲言又止地問著。
「別打擾她。」話落,他走向廳外,厲風行趕緊跟上。
東方盡看著兩人背影一眼,思忖一會,打量有口難言的崔世,狀似漫不經心地試探著,「今日真對不住,將崔伯牽累其間。」
崔世看向他,接過女兒遞來的茶水,歎道:「是我說要去的,怎會說是牽累?早知如此,不去也罷。」
「是啊,現在想來,才知道八王爺三番兩次找碴的用意,竟然全是衝著夕央而來。」
因為東方盡套問的口吻太明顯,崔桃花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八王爺三番兩次找碴?」崔世頓了下,眉頭深鎖。「這八王爺在京城聲名狼藉,如果真看中了什麼獵物,不到手決不罷休,夕央這丫頭……說不定真會累及世侄。」
「爹,你在胡說什麼?」崔桃花不悅地嬌斥。
「你不知道,夕央背上有個桃花胎記。」他歎道。
「你怎麼會知道夕央身上有個桃花胎記?」她有股衝動想要一把扯起親爹的衣襟。背上?多麼隱私的地方,爹是哪一隻眼睛瞧見的,不怕被佔夜給戳瞎嗎?
「就是——」崔世將今日上煙雨閣的事細說一遍。
「那又怎樣?相認了,確定夕央的身世有什麼不好?」也多虧有個桃花胎記,夕央才能落葉歸根。
「你忘了?當年那術士說過,占夜命中帶桃花劫,舉凡與桃花有關的女子皆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所以當初我才會決定解除你們的婚約。」他是寧可信其有。
「爹呀,術士之言,隨便聽聽就算了,占夜與夕央相稱極了,你這話別說給占夜聽。」依她對占夜的瞭解,他肯定是一笑置之,若是強要介入他們之間,恐怕是要逼他撕破臉。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什麼都沒說,可是如今事實擺在面前,如果那些殺手不是八王爺派出的,還會有誰?占夜才剛到京城幾天,只跟誰結了怨?你說,我怎能不急?」崔世面色凝重,思忖著要如何解這難結。
東方盡的臉色更加冷肅。
眼前的狀況,已經不能再用巧合帶過了。
爺、夕央、八王爺之間,纏繞著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係。那日,要不是夕央獨自上街,不會遇上八王爺,不會引得爺出面制止。不會跟八王爺結下樑子,如今更不會因為八王爺想要得到夕央而幾次欲置爺於死地。
雖說爺與皇上已有私議,在京城裡,有皇上罩著爺,但危機四伏,誰能保證他定能全身而退?
而夕央呢?夕央的安危……兩人的姻緣生死關,在兩人同結連理的情況下,結果……會是如何?
死的,會是誰?
為何明知道這段情緣非得拿命去拼,他們卻還是執意相偕同行?
只要他們別在一起,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翌日一早,閻占夜一身爽颯月牙白夏衫,緩步來到崔桃花的小宅。
「夕央?」
遠遠的,他便瞧見她坐在花園的柳樹底下發呆,濃綠將她襯得纖白清透,烏絲湛亮。
閻夕央頓了下,隨即起身,拔腿就要跑。
見狀,他濃眉攏起,幾個飛步來到她的身側,一把拽住她玉凝似的手腕。「怎麼,敢情一夜過後,我就成了你的仇人了?」他玉面寒鷙,垂睫掩去惱意。
她腕上吃痛卻不吭聲,未扎的長髮掩去她的神情。
閻占夜瞪視著她,緩緩放輕扣在她腕上的力道,終至放開。
「明日起程回杭州,你好生準備。」
心裡因為她的抗拒而發痛,他卻不形於色,不讓她發現。
她猛地抬眼,秀麗五官擰著痛苦,雙眼紅腫著,臉色慘白,令他心頭一震。
他真是讓她如此受怕?
「……哥哥,可以再晚一天回杭州嗎?」閻夕央細聲問,向來酥軟的嬌嗓透著沙啞。
她和八王爺之約還有兩天,要是明天就回杭州……天曉得他會不會一路追到杭州?這事要是不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過得惶惶不安?
這兩天之內,她一定要好好地想出一個永除後患之道。
「你還想待在京城?」
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是一句輕喚,能夠左右他到這種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等到他發覺時,他已經無法控制,也不願放棄了。
「……嗯。」她輕點著頭。
「你不怕嗎?」他柔聲問,不敢再隨意碰觸她,就怕她的拒絕又要再令他痛上一夜。
「不怕。」等她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她就不怕。
「可我怕。」他怕夜長夢多。
她猛地抬眼凝睇他,對上他佈滿血絲的烏瞳,疲憊卻又刻意展現神采的俊顏,一身清爽月牙白夏衫,迎面襲來屬於他的淡淡雅香,不似昨晚濃膩的血腥味。
「夕央,你怕我嗎?」他啞問。
她抿了抿嘴,緩緩地把小臉貼在他胸口上。
「哥哥,我怎麼可能怕你?」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雙親去世,手下造反,如果沒有她,也許哥哥的人生不會走得這麼辛苦。
「是嗎?」閻占夜輕喃,雙臂在她身後收攏,將她圈入懷內,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拾到她的那年,他大開殺戒肅清門戶,她恐懼萬分,他卻硬是把她逮在身邊,日日夜夜與他共處。時日一久,她再也不怕他。但他記得,她有時會在睡夢中哭醒過來,不停發出尖銳的尖叫聲,他不知道她害怕的是商船上消失的記憶,還是他殺人的畫面。
他知道她怕,所以他不再輕易殺人,但是……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哥哥,我沒事了,我是想要讓心緩一緩,後天再回杭州,好不?」她聽著他略顯雜亂的心跳,讀取到他的擔憂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