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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分開後的一年,她終於確切地意識到,自己已然失去他的事實。

  手機由掌心頹然滑落,她打開床頭抽屜,取出一顆安眠藥吞下,然後再度躺回床上。

  這一次,她終於能讓自己睡著。

  擁著被,一個人孤單單蜷臥,臨睡前,一顆清淚隱入枕間,這才肯對自己承認——她想他。

  好想、好想聽聽他的聲音……

  第8章(2)

  他想她。

  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每一次的航程裡,腦中想的總是她。

  離開時,牽牽唸唸,回程時,滿心期待。

  克制著不讓自己去見她,對他來說實在是一項巨大且艱難的考驗,但是他忍了,一次又一次,足足忍了一年。

  會作這個決定,是一年前那晚,她喝醉酒,情緒潰堤,他抱她回房,看著她醉後寢不安枕的睡容,想了很多事情,一整夜沒有合眼。

  他沒有想到她的罪惡感竟是如此地深,連在睡夢中,她仍然喃喃地道歉,對寧馨、對他、對小冬兒、對整個夏家……

  即使,她再愛他,有什麼用?

  即使,她對他說「我不要你」時,一聲聲說著無所謂,卻又哭得不能自己,那又怎麼樣?

  這一切,都敵不過她內心的愧疚。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一旦她決定的事,就絕無轉圜餘地,即使為難了自己、賠上她的一切,也會一意孤行到底。

  就像那一年,堅決與他切割,決裂——

  小冬兒出生後,因為懷孕而休學的她,原本已經準備好申請復學的資料了,他也已經計劃好,先和小冬兒回台灣,等她完成這裡的學業再說,至於他們的關係要不要公開,一切全看她的意思。

  她當時並沒有明確回應,只是淡淡哼應一聲,但他想,她心裡已經做好打算了。

  那一晚臨睡前談完,半夜便接到台灣來的電話。

  夏立樹驟逝,整個夏家亂成一團,寧馨正電話裡哭,除了「姐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寧馨很無助,他與她都知道。

  那份復學申請暫時壓了下來,他們開始打點行李回台灣奔喪。

  那時,他問她。「你想好要怎麼面對了嗎?」

  一回去,怎麼解釋小冬兒的存在,就是首先要面對的,逃避不了。

  「我不知道。」她有想過,但沒有料想到會是現在這種局面。

  要怎麼對剛承受父喪打擊、傷心欲絕的夏寧馨說:「你從小傾慕、立志要嫁的男人,和我生了一個小孩!」她不知道自己說不說得出口。

  「不然乾脆就說,我玩一夜情不小心玩出人命好了。」反正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沒想到,隨口的一句玩笑話,竟真成了往後數年的對外說詞。

  訂到機票返台的當天,她獲知另一項消息——她的母親在夏立樹去世的隔天便離開夏家,連同夏家所有能立即變現的資產及現金,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走得決絕,全無顧念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在這裡,她如此做法將使自己的女兒有多麼難堪。

  換句話說,她被自己的母親狠狠背棄了。

  得知以後,她表情木然空洞得可怕,一句話也不說,跟她說話,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沉默地呆坐著。

  他很擔心,當下便說:「我打電話到航空公司更改班次,我們晚一點再回去。」

  她這個樣子,他實在不放心。

  他甚至想,是不是他先回去處理,順便安撫大家的情緒,她晚一點再回去會比較好?否則現在這種狀況,夏家已無她立足之地,她回去必然成為眾矢之的。

  但是依她的個性,他也知道她一定會回去面對,不可能逃避,所以他也只能設法讓她好過一點。

  她終於有了反應——拉住他,似有若無地吐出聲音。「我先回去,你隨後。」

  「為什麼?」這和他預想的完全背道而馳!

  「我先回去!」

  拗不過她的堅持,他更改了航班。

  當時他便隱約明白她的決定。從她堅決不與他同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將他們的關係隱瞞到底了吧!

  他甚至覺得,他當時應該要比她更堅持,一步也別離開她身邊,就算她不承認他們的關係都無所謂,他有責任在她身邊保護她!

  晚她一天回到台灣時,她幾乎已經變了一個人,空泛的眸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蒼白的臉容、冷寂的音律……她看起來像個活死人。

  他無法相信,短短二十四小時裡,她究竟是面對了什麼。

  是啊,她怎麼可能太好過,別的不提,光是黃鎮東平日對她們母女就已經頗有微詞,如今再發生這種事,她承受的屈辱謾罵絕對少不了。

  寧馨是被保護在深閨的嬌嬌女,家中突逢遽變,別說是應對,光是心靈上都承受不了,那幾日昏昏沉沉,反覆發著高燒。

  她二話不說地承擔起責任,打點喪事、照顧妹妹,甚至是面對母親造成的資金缺口,日日奔波……

  夜裡,他心疼地擁抱她,替她額頭上的傷上藥。

  想也知道,是黃鎮東砸出來的吧?

  也是在那時,她用缺乏溫度的冷嗓告訴他——

  我不需要你。

  是你自己糾纏著我不放的。

  那只是一個異國的無聊遊戲,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要跟你在一起。

  你去找你的夏寧馨,找任何人都好,我們之間玩完了。

  女兒?你說那是你一個人的,所以我才會勉為其難生下來。

  請不要賴著我。

  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有這段恥辱的過去。

  她一直以為,他會恨她。

  任何一個男人被視為恥辱、急欲抹去,都會恨她到至死方休。

  但如果是一尊不會哭、不會笑,也不會痛的木偶娃娃呢?

  她必須抽空了情緒,不讓自己有知覺,才能夠將話平板地自口中吐出,這樣的她,要他怎麼恨?

  她一定不曉得,她當時的模樣有多讓他心痛。

  他不想逼瘋她,她已經承受太多的指責與壓迫了,他不希望這其中也有他一份。在當時,她也無法再承受更多,他只能順著她,暫時瞞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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