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勞民之事當然引發百姓不服,但百姓能怎樣,千里迢迢進京告官去?省了,官司能不能打贏不知道,有時間做這些事,倒不如把時間拿來做生意、多掙幾兩銀子,給家人吃好穿好來得實際。
反正,不過是花點時間祭祀,沒啥大不了。
偏這張意麟骨子硬,關起門來相應不理,而王繼廷早瞧他不順眼,正尋不到事兒發作,這下子犯上了,豈有放過之理!?
故事方聽完,張意麟就讓幾個官差從屋裡給抓了出來,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後頭,跟著哭哭啼啼的張母和幼妹。
她們著地跪下,哭嚷著:「官爺饒命啊,實是老婦病了,兒子不懂得張羅祭拜之事,不是刻意忤逆縣太爺啊……」
「有話,跟縣太爺回去。」話才說著,衙役一腳就把病著的老婦給踹在地上。
碰上這等教人義憤填膺之事,我怎麼可能保持沉默!?
「等等,把人給放下來。」
我一出聲,眾人紛紛轉頭,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忒大膽。
週遭看熱鬧的人多,願意惹事的人少,聽見我的話,擔心被賴上的百姓紛紛退開。
「是誰在鬼喊?」官差怒斥。
「明明是人,怎是鬼喊呢?」我攜了橘兒往前走,這會兒,公主頭銜好用得很。
百姓和官差看見盛裝打扮的橘兒,兩隻眼睛發直,直稱天仙下凡。有這幾句誇獎,橘兒膽子也壯啦,抬頭挺胸,隨著我走到場子中央。
「姑娘,這是縣太爺的家事,可由不得你們管。」一名帶頭官差迎上來,笑容可掬,與方纔的暴跳如雷有著天壤之別。
「既是家事,怎能勞動全縣百姓?」一句話堵得對方沒話說,我淺淺一笑,扶起趴在地上的婦人,對在場百姓輕聲道:「祭祀是國之大節,政治安定須得靠禮節維持,故應慎制祀以為國典。不知今日之典是皇帝或哪位大官頒訂的?」
「這、這是縣太爺的命令,誰都不能違抗。」官差被我的氣勢嚇到,一時有些慌了。
「好大的口氣,不過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光是口頭命令,就誰都不能違抗啦?」我輕嗤,走向橘兒,盈盈一拜。「公主,您說今日之事,咱們該不該管?」
「自是該管。」橘兒悄悄地對我一笑道。這段日子,我們之間培養出不錯的默契。
公主!幾聲驚呼,百姓和,衙役都讓這個頭銜給嚇到。
這次和親,皇帝皇后刻意低調,故一路行來,我們不居官驛、不擾百宮,沿路各州縣自然不知道公主和親這件事。
我走到百姓面前,朗聲說道:「國之典祭,有褅、郊、祖、宗、報五種,而受祭拜者分前哲令德之人、法施於民者、有功烈於民者,另有社稷山川之神、日月星三辰、五行、九州島名山川澤。請問,縣太爺夫人屬於哪一類?」
人群中幾個讀過書的仕子,認同地點了點頭。
「既然縣太爺夫人不在祭祀之類,為何縣大人有權利勞師動眾,令全縣百姓做這種匪夷所思的祭拜活動?」
淺笑,眼光逐地掃過眾人,我撞上一雙深褐色眼睛。
那雙眼的主人是個英氣勃勃的男子,他身穿藏青色的緊袖箭衣,腰間配掛著一把綴了珠寶的華麗長劍,腳瞪著厚底黑色軟緞長靴。鼻如懸膽、眉似飛劍,額頭寬闊,面目稜角分明,是個好看的男子,他年紀約莫二十幾歲,正帶著有趣的眼光望我。
我假意沒發現他的笑容,把眼光轉到他身旁一個醜陋無比的男子身上。他的左眉比右眉高,鼻子紅通通的,一副飲酒過量的模樣,嘴唇厚得往外翻,腋下拉著一把枴杖,但眼神卻溫潤柔和。
下意識地,我對他微微一哂,點頭。隨即,我瞧見他對那位青衣男子挑了挑眼,但這不關我的事,便沒去在意。
就在我們與衙役對峙時,早有人快馬回去稟報縣太爺,沒多久,王繼廷飛奔而來。
這種官兒見官兒的事我不愛理,拋眼光給康將軍,要他去處理。他是三品帶刀侍衛,隨便壓也把七品的王繼廷給壓扁了。
「姑娘,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張意麟扶了老婦人和小姑娘過來向我道謝。
「謝錯人了,救你們的是公主。」我指指橘兒。
他們立刻走了過去,向橘兒深深一揖,橘兒也大方受下。
「姑娘見識精闢,巾幗不讓鬚眉。」張意麟讓妹妹送母親回屋後,走過來同我說話。
「誰規定巾幗非得讓鬚眉?」我反口問。
「姑娘說得好,是在下偏頗了。」張意麟拱手相敬。
「這也沒什麼,限制女子的能力,到最後,吃虧的終究是男人。」
在二十一世紀,女人經濟獨立、思想獨立,弄到最後,一個人兩份工,既主內又外主,把男人該挑的擔子挑走了一大半,身為男人,豈不輕鬆愜意得多!?
「沒得逛了,今日百姓歇業,回客棧吧。」我拉拉橘兒,盤算著回去後把這件事寫下來寄給花美男。
橘兒點頭,領了侍衛同回客棧。
走沒幾步,那名醜陋無比卻有雙溫和眼神的男子拉著枴杖來到我身旁,他身後還跟著張意麟和青衣男子。「姑娘,請留步。」
橘兒望我一眼,停下腳步。
「公子有事?」橘兒問。
「在下有事想請教這位姑娘。」他的眼光轉向我。
「請說。」
「為什麼姑娘說,限制女子能力,吃虧的還是男人?」
「公子真想知道?」
這不是在京裡,我確定自己的運氣不至於那麼糟,隨便說幾句狂妄話語就引得眾皇子的注意,然後東搞西搞,把自己的命運給搞掉,因此面對他們,我的態度輕鬆得多。
「自然。」
深吸氣,我開始高談闊論,把這段時日憋了滿肚子的話給說了說──
「倘若也給女子受相同的教育,讓她們學習算術、文字、詩詞文學,甚至治國經綸,讓她們同男子一般遊歷四方、增長見識……請教公子,她們豈會只懂得柴米油鹽醬醋茶,豈會心胸狹窄、思慮狹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