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的口氣比我更確定。
「她知道,我在後宮見過她,她很清楚我是誰。」
「我試探過她幾次,她絕對不知道。」
「你是信她還是信我?」我推開他,嘟起臉頰,生悶氣。
他輕歎,把我重新拉回懷裡。「傻瓜,我信她也信你,但我同樣相信,你對我與她之間耿耿於懷。但毀去承諾的是我,不是可楠,你是個講道理的女子,如果要怪,你該怪的人是我不是她。」
話說到這了,我還聽不清楚?他擺明信任穆可楠,倘若我再對她有所指控,原因無他,就是我不講道理了。如果他是這樣認定我,那麼我說越多,越會讓他相信我的心胸狹隘。
於是我選擇閉咀,只因再說下去,他將會告訴我,他的那些妻妻妾妾們是多麼美好的女子,我該試著和她們成為知心姊妹,或者他會哄我幾句,說:「像你這樣伶俐的女子,我不信收服不了幾顆女人心。」
若是我回他:「收服人心不難,但人心裡夾雜了妒嫉與競爭,就沒有收不收服的問題,只有勝利與失敗可以談。」
他肯定要說:「你不瞭解這個時代的女性,她們受的教育裡只有包容沒有妒嫉,只有接納沒有排擠,她們以男人為天,只要能成就男人,其他的就微不足道了。」
要是我不死心,硬要逼他相信,教育改變不了所有的天性,就像爭權奪利、佔有、貪婪、妒嫉……那麼我們的話題將會脫離男人女人,脫離他的妻妾,脫離我在乎的現實問題,變成人類基因解謎,弄到最後,他仍然認定我無法和他的女人們相處,是因為我的主觀個性,並相信他的女人們不是問題製造機。
倘若我使出殺手鑭,把穆可楠對宇文謹透露我是章幼沂的事拿出來講,只會讓他疑心宇文謹另有企圖,可這次宇文謹來訪的目的是增進兩國的友誼,我得幫他,不能妨礙他,這是我欠他的。
「幼沂,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一夫多妻,明白你為了我做出多大的犧牲妥協,我承諾,你來到我的時代,你入鄉隨俗,他日,我進入你的世界,我也會入鄉隨俗。」他的話好似透過水簾洞發出來,散發潮濕的水氣,瞬間感染了我的眼睛。
我真的變得愛哭了。
我怎不知道入鄉該隨俗?怎不明白我愛上的不是普通男子?又怎能不理解,他有多麼身不由己?他為我做到這樣,為我說出這些話,聰明的女人早該懂得知足。
知足常樂,我不快樂是因為我總在追求得不到的事物,卻忘記不管是什麼事,都比不上他就在我身邊。
他就在我身邊啊!不在穆可楠、李鳳書或那個新娘子身邊,我還有什麼好怨?明明一顆心那樣小,除了家國,他還得騰出空間容納我,我該滿足、懂事的。
「這不像承諾,比較像空口說白話。」我放開心懷,微笑。
「為什麼?」
「要做這種以『如果』為起頭的承諾,我可以給上幾百個。」
「真的假的?」
「真的。『如果』山無稜、天地合,我才會與君絕;『如果』星星會掉下來,我的愛情才會殞落;『如果』北極海不再有冰山,我對你的心才會封結;『如果』世界末日來臨,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等待初生的你、初生的愛情。」話說完,我挑眉望他。
雖然不暢銷,好歹我也出版過一本愛情小說,要說這些難不倒我。
「這個聽起來不像承諾,比較像甜言蜜語。」
說著,他從懷裡拿出我托花美男帶給他的甜言蜜語錄,就著裡面的內容,在我耳邊低吟──
「我劃個圈圈,為你圈出一個幸福世界,我不管你來自未來或深淵,我深信愛情能超越一切。幼沂,我愛你。」
那樣容易的動作,他再度收服我。他有如來佛的手掌,而我是逃不出五指山的孫猴子,再怎麼奔騰、翻躍,任觔斗雲帶我一奔千里遠,我始終捏在他的掌心間。
但能怎麼辦呢?
他大婚,身上收著我的甜言蜜語;他的洞房花燭夜,待在這裡同我討論我難以接受的一夫多妻。他是什麼事都不必做,就讓我心甘情願為他死兩次的男人呵,可今晚……他在我耳邊說,不管我來自未來或深淵,他深信愛情能超越一切。他輕喚我的名,聲聲說著愛我呀……
我勾住他的脖子,呼吸著他的氣息,悶悶道:「我要寫書。」
「寫什麼書。」
「兩性書。」
「那是什麼東西?」
「專門探討男人和女人之間關係的書。」
「好啊,你打算寫什麼?」
「寫愛情不是好東西,書名是如何逃避愛情。」
說罷,我歎氣,他大笑,狠狠地在我咀上吻了下去。
他是那種霸氣男人,一吻就要吻得人頭暈目眩,我暈了,暈得忘記愛情不是好東西,忘記該如何逃避。
這一晚,他的洞房花燭夜在我身邊,燃盡花燭、燃盡愛情…….
也許這段時日真的累得太過,我一覺睡到午後,醒來的時候,阿朔已經下朝。
我懶懶地趴在枕邊,欣賞著批閱公文的他。
他很專心,目不轉睛,可不知道文牘裡面寫些什麼,他怎會一下子皺眉、一下子舒心,不過,至少可以猜得出來,裡面是好壞參半,不是一面倒的糟糕。
阿朔長得很好,到現在,我還記得第一見到他時的驚艷。
他的英俊挺拔未改,器宇軒昂沒變,刀斧鑿出般的五官還是讓人眼睛為之一亮,而他渾身散發的威嚴,有過之無不及。
他還是當年的那個男人,只不過走過時空,我們都或多或少有些改變。我不知道這些改變會不會影響什麼,但我確定,若不是狀況壞到讓我無法負荷,離開他……真的很難。
或許是多慮,或許是過度悲觀,或許從踏入這個世紀,我們的結局就已經注定,我根本不必去擔心什麼好的、壞的狀況,只需要活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