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久違的家了。」她興奮地燦亮了眼,瞧著地上的行李箱。今晚平井澤一如往常陪她吃晚飯後,馬上回房動手幫她收拾行李,忙到九點才駕車回台北。
「唉!怎麼井澤才走,我就開始覺得無聊?看來,我得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才行。對了!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應該去跟住在對面的馮媽媽道別。」她口中的馮媽媽是個富孀,罹患心律不整與高血壓的毛病,被忙於事業的獨子送到這間頂級養護中心已整整七年,馮媽媽早就把養護中心視為目己的家,對於新住進來的病人都很照顧,人緣好到沒話說,也因此,馮媽媽的房間常有病友來串門子閒嗑牙。
「……」當胡翾走到馮媽媽房門前,抬手要敲門時,發現馮媽媽的房門開了條縫沒關好,心中忖道:馮媽媽有訪客,就不便打擾了。當她轉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馮媽媽的大嗓門從門縫逸出聲音來:「住在我對面的胡小姐,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真的?想起她剛住進來時,下半身動也不能動的模樣,我還真為她擔心會不會下半身終生癱瘓呢!沒想到短短不到半年,她就復原神速可以回家了。」
胡翾聽出跟馮媽媽交談的是住在她這一排最後一間的李太太,心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靠著牆面聽下去。
「俗話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胡小姐有個英俊又多情的男朋友在身邊悉心照顧她,有了愛情的滋潤,當然復原得快嘍!怕只怕……唉!」馮媽媽歎息了聲。
「怕只怕什麼?你倒是快說呀!別吊我胃口了。」急性子的李太太催促著。
「我有個手帕交的女兒名字叫婉芬,跟胡小姐一樣,因摔傷導致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當時婉芬有一個交往多年論及婚嫁的男友,在醫生提及一般骨盆骨折破裂的女性,將來懷孕至四、五個月時,唯恐胎兒的重量可能危及孕婦舊傷口再度破裂,所以得乖乖躺在床上。比較不幸的是,婉芬的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李太太,你可要聽清楚了,是多處哦!為此,醫生不建議她懷孕。婉芬的男友知道後,表現出一副沒孩子就沒孩子的無所謂態度,執意娶她,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兩人結婚不到三年,男方就拿婉芬不能生育當借口,在外頭搞三捻七,徹夜不歸,甚至公然把野女人帶回來,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最後離婚收場。可憐的婉芬因婚變的打擊罹患重度憂鬱症,十年了,仍定不出婚變的陰影,終日抑鬱寡歡。」
「真可憐。」李太太語音哽咽。
「唉!但願胡小姐不要重蹈婉芬的覆轍才好……」
「……」倚牆豎耳傾聽的胡翾霎時全身發軟,感覺四肢和心肺是冰冷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心空落落亂糟糟地和衣直挺挺躺在床上,兩眼發直盯著天花板……就在她滿心歡喜要回家的前夕,馮媽媽的這番話,宛如閃電打雷般直劈她心坎。
呃……明天,井澤已經預約掛號,一離開養護中心就直奔醫院做複診再回家,屆時,她一定要當面請教醫生自己能否生育萬一……萬一,醫生也做出她不宜懷孕的建議,那麼?她就該當機立斷揮劍斬情絲,結束和井澤的這段戀情;因為,天下烏鴉一般黑,說不定哪天井澤也會為了她無法生育的問題嫌棄她、背叛她、拋棄她,果真有那麼一天,她肯定會受不了會崩潰。為了不讓自己步上婉芬的後塵,今晚,她得仔細擬妥應運之道。
「胡小姐,從你的x光片顯示你骨折受傷的部位已完全癒合,以後除了避免從事劇烈運動以及不要提或搬動重物之外,可以恢復未受傷前的生活作息了。」醫生親切地叮嚀她。
「謝謝。」胡翾瞄了眼坐在身邊的乎井澤,神情有些緊張,語氣有些遲疑:「我……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醫生?」
「請說。」
「像我這樣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的患者,將來結婚會不會、會不會……」胡翾清麗的臉龐羞赧似滿月禮盒的紅蛋,她用力甩了甩頭,甩掉矜持,把梗在喉嚨的話逼出齒縫:「會不會影響……生育?」
「關於這一點,正是我接下來要提醒你的。」醫生仰靠著椅背,表情嚴肅。
「由於不可預期的風險太大,站在醫生的立場,我不建議你懷孕。」
「嗄?」雖然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可聽到醫生親口證實,胡翾的心仍無可避免地重重「喀蹬」了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逡巡平井澤聽到她不宜受孕的反應,然而他深邃的臉廓遍尋不著一絲紊亂,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到令她摸不透也猜不到他心中作何感想?
「還有什麼問題嗎?」醫生十分和氣地問著。
「沒有了,謝謝。」胡翾與平井澤雙雙起身步出診間,坐進平井澤的車子裡,她不發一語,十指緊緊交握,握到指關節都泛白了。
「……」平井澤握住方向盤,別過臉瞄了眼她,看到她一臉想哭又拚命壓抑著不哭的淒楚模樣,感到很不捨。唉!再堅強的女孩,聽到醫生不建議懷孕這句話,內心一定飽受衝擊吧。他很想張口安慰她兩句,但,轉念一想,還是決定閉嘴,留給她不被干擾的空間,好讓她把起伏不定的心情沉澱下來。兩人就這樣一路末交談地駛抵她家樓下,平井澤從後車廂取出她的行李箱,默默隨她上樓、開門,進入屋裡。
「井澤,非常感測你這段日子以來對我的照顧,昨晚……呃……昨晚,我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回家,高興到睡不著,這會兒覺得很困想小睡一下。」她害怕跟他多相處一分鐘,昨晚好不容易才堆砌起的決心會崩塌瓦解,趕緊委婉的下起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