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不顧一切,及時趕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虛弱暈厥那一景,仍教他膽顫心驚,必須依靠此時牢牢握住她的手,聽見她說話,感受她平穩吐息,才能稍稍得到安定。
「你還是關心我的嘛!」銀貅咧嘴大笑,他沒有否認,因為確實如此。她抱著他不放,嫩顏輕蹭。「我一開始沒能趕去地府,是因為狍梟的緣故,他讓我痛上好久好久,想逼我允許他霸佔肚裡孩子的肉胎,原先肉胎裡的小魂被他一腳踹走,哭著跑掉了,他還戲弄我們的女兒咕嘰咕嘰咕嘰——」
銀貅將狍梟的惡行惡狀全盤說出,不為告狀,只是想讓方不絕多流露一點點對她的疼惜目光。
喂喂喂,你加油添醋!我哪有這麼壞?!我只是讓你小痛,你不要越說越誇張!
「這小傢伙,虧我誇獎他保護其餘妹妹的英勇舉動,原來一開始他做出這樣的事。」方不絕冷眸瞪向她的肚子,眼光足以穿透,讓狍梟清楚感受到寒意。
「呀!孩子……都沒事嗎?」銀貅沒忘了這重要大事。
「沒事,狍梟在緊急時候,用盡全力保護著他和其它孩子,他們才能在天將攻擊之下,毫髮無傷。」他有義務替狍梟陳述他值得讚揚鼓勵的英勇之舉。。
她放下心來,拍拍肚,像在摸狍梟的頭。
哼哼哼,沒有我狍梟大爺紆尊降貴附身在這只人貅小混種身上,你們夫妻倆現在應該是哭著替小孩挖墳,或是憤而直接殺上天庭去開打。狍梟可跩了。
狍梟提到了「人貅小混種」,激起銀貅的不滿——對天庭趕盡殺絕的手段,怒火大爆發!
「真的太過分了!他們以為他們是什麼東西!憑啥決定別人的生死?!滿口歪理想矯正錯誤,錯不錯誤不是他們說了便算!我一點都不覺得懷這幾隻小傢伙何錯之有!」她氣呼呼的,方不絕在一旁安撫她,不讓她過度激憤而再動到胎氣。
「冷靜些。」
「怎麼冷靜呀?!萬一他們再來呢?!不,不是萬一,他們一定會再來,而且數量由三個變十個,只要我肚裡小傢伙一天沒死,他們不會放過我!」
「小銀。」方不絕這回牢牢箝握她揮揚的雙手,要她靜下心來,別因惱怒傷身。確定她溫馴聽話,只剩紅潤雙頰鼓鼓的,還軹著好大一口怨氣,嗔怒的模樣精力充沛,俏美迷人,他才續道:「就算他們再來,我也會保護你,上回的情況,我不允許再發生,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及孩子。」
「你……你好像變得……不太一樣?」銀貅細細打量他的改變。
對,方不絕變得不太一樣。
向來束冠的長髮,不再整齊收攏成髻,一絲不苟,而是狂漫如瀑,任其披敞寬闊肩脊,不似文人受禮教拘謹限制,而是不羈隨意地滑過他結實的身軀、賁起的肌理,他宛若大山,黑髮是清冽山泉,相輔相成一幅晴翠欲流的山水美景。
不單單只是散發一件事,她又不是沒見過他甫睡醒時相仿的模樣,可,那時的他還有「人味」,此刻的他,卻比她第一眼看見他時,覺得他像獸不像人的感覺更強烈。
人類的弱小,人類的無助,人類的綿軟如柿、一捏就爛……在他身上全然消失無蹤,他的五官雖仍是她熟悉的那些,但她很清楚地察覺,他,不一樣了。
銀貅湊鼻,在他身上東嗅西聞,他的氣息……變得好乾淨,不是人,不是獸,當然,更不是鬼,像極了她聞慣的神味,此一猜測,讓銀貅眸裡添了驚訝,抬頭與他相視。
「我確實是有些不一樣。」僅僅有些嗎?以前的他,可不會飛天遁地,更別提是與天將干戈相向,這是變成鬼魂後的改變嗎?那也改變得太兇猛了點,他很明白,他改變之處太多,多到無法細數,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由他口中輕吐緩述的那些:「但我仍是方不絕,你腹裡孩子的爹,你的夫君。」
「還夫君咧,你都休掉我了。」她故意擺出臉色嚇唬他。
「我是休掉陸小蟬,又不是休掉那只名喚「銀貅」的貔貅。」
「歪理。那件事,我還沒原諒你呢!」休書事件,她心裡早已淡忘掉憤怒,只是仍有些不甘,自己竟被他輕易休離,男人心,超絕情。嘴上說的「沒原諒」,九成虛,一成真。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也不曾後悔當時那麼做過。」
「為什麼?!」銀貅幾乎整個人彈跳起來,雙眸燃火,對他的答案明顯不滿。「你那時是真的以為我是妖,所以巴不得快快趕我走嗎?!你們人類的愛情,只取決在對方是不是同類?!只要一發現對方不是人,你們就收回全部的愛,管它曾經多濃情蜜意、生死相許,一概打散,當它是個屁?!」
她的反應仍是激動掛帥,一古腦宣洩不滿。
「那時我已經知道你是神獸貔貅,不,應該說,在那之前……從我改口喊你「小銀」開始,我就知道你的身份。」
銀貅怔住。
「那……那距離你丟休書給我,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你——你知道我是貔貅?!」她好生驚訝。在他知道她是貔貅的那段時日中,他待她多好,好到足以教一隻貔貅甘願永遠留下,在他身邊,與之相伴。
既然他早就知道,他為什麼還說出那番傷人的指控?!為何以此為理由,逼她離開方家、離開他?!為何假裝對她的敵意和嫌惡——
思緒本來零落散亂,現在卻逐漸拼湊成形,有了頭緒。
勾陳不願意給她的答案,加上方不絕輕描淡寫的透露,他死前突兀地呼喊勾陳,他的狠絕態度,他在她離開的同一日結束性命……總總在她腦中交纏,一經一緯,紡織出始末環節。
「是勾陳教你這麼做的?因為他知道你的死期,他要你故意讓我恨你怪你埋怨你,憤而掉頭離去,如此一來,我根本不會知道你死去,他想……使我別太傷心難過,我說對了嗎?」這是她做出的結論,並且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自己的猜測相去不遠。